“你啊……”如果是在平日,阿诺德也许还会说教一番,但现在他实在没了这个心思,“先休学一阵吧。”
宁舟诧异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委屈。
阿诺德苦涩地笑了笑,笑得很勉强:“不是因为这一次的事情,学校是不会因为你打架就把你开除的。但是,你母亲的身体……恐怕……不太好了。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吧,我去给你办休学手续,你回家多陪陪玛利亚。等她……好起来了,你再回学校念书吧。”
这只是一个托词。玛利亚再也没有好起来,所有人都知道她不会好起来了——除了宁舟。
可是,没有人能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解释,他唯一的亲人注定要离他而去。
她灵魂中的绝大部分力量,都留在了圣城中,仅存的爱与信念,支撑她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
现在,不过是一个弥留于人世十三年的灵魂,回到主的怀抱,回归本源之中。
在玛利亚下葬一周后,浑浑噩噩的宁舟被强行带上了飞行器,前往陌生的冰雪之地,一路上他都在沉默地反抗着。
他还太年轻,五官与轮廓里留存着他母亲的柔美,性格却和他母亲一样倔强。
幸福的童年里,他被母亲、老师、先知还有许许多多知情的、不知情的人保护着,所有人都默契地保守着一个秘密:他流淌着毁灭的血脉,他也许会走上和他父亲一样的道路。
为了阻止这个可能,宁舟被送到了永无乡。
而十三岁的宁舟,对此一无所知。
他好像被这个世界骤然抛弃,黄昏之乡对他关上了大门。他沉浸在母亲去世的悲痛中,抗拒着离开故乡前往陌生的教廷,他不想要教皇担任他的监护人,也不想在教廷完成学业,更不想未来留在教廷任职。
他的内心里有一个无人可说的秘密。
年少的他,并不虔诚。
他经常
逃避礼拜,敷衍祷告,学习教典时神游天外,直到母亲的病越来越重,他才在恐惧中向主祈求,祈求他的母亲能够恢复健康,但神没有应允他,祂带走了他的母亲。
母亲是虔诚的圣修女,她一定已经去了天国。
可是他呢?
他害怕自己死后无法前往天国,从此无法与母亲重逢。
年少时的宁舟总有一种没来由的预感:
他去不了天国。
飞行器停好了,舱门打开,裹挟着冰雪的冷风吹入舱内,已经擦干了泪痕的宁舟从毛毯中抬起头,眼角微红,可是脸上的表情却严肃而执拗。
“我不想去。”宁舟对老师阿诺德说道。
“我知道,但这是你母亲的遗愿。”阿诺德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发,却被宁舟避开了,他挫败地收回手,低声说道,“你必须在教廷学一些东西,我知道这不太容易,但是……宁舟,这是主的考验,你要忍耐,并且坚信,我们所受的试探,不会超过我们所能承受的,神必帮助我们胜过试探。”
宁舟一声不吭,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写满了质疑。
“你……”看着他的眼睛,阿诺德恍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孩子,因为母亲的离去而痛苦。因为痛苦,他心生怨恨,落入了魔鬼的圈套中。
对于虔诚的信者们而言,死亡并不值得悲戚。
凡信神而死的人,终止了在人间的劳苦,抵达天国,与慈悲的父神同在。而留在人间蒙受苦难的亲人,也终将在信仰中结束人间的苦痛,抵达天国与亲眷团聚。
也许死亡的短暂分离是痛苦的,但他们终会相逢,这便是莫大的安慰与喜悦。
所有人在悲伤中平静地接受了圣修女的离世,唯独这个孩子……
“玛利亚女士似乎没有好好教过他教典。”几个月前,宁舟的神术课老师苦恼地对阿诺德说道,“做礼拜的时候,他经常心不在焉。而且,他的神术成绩一直很不理想,这可能打击他的信心。前几年我们就和玛利亚女士谈过这个问题,她说顺其自然,不要太过勉强他。如果是别的孩子也就算了,可他是玛利亚女士的孩子啊……”
玛利亚内心的矛盾,阿诺德感受到了。
但在临终前,她还是做出了选择。
“宁舟,听我说。玛利亚离开我们了,她远离了人间的苦,回到了父神的身边,我们应该为她欢喜。”
“可我想念她。”
“那就向父神祈祷吧,尘世间,你们分离,但在天国中,你们总会再相见。”
宁舟再次沉默了下来,但这沉默中,他仍是不信服的。
阿诺德无可奈何,他摸了摸宁舟的头发上,这一次,宁舟没有躲开他。
“你母亲的事情,你可以问教皇冕下,他知道得更多。从你一出生,他就希望你母亲带你回教廷,他能教你很多事情,你可以把你的困惑和苦恼都告诉他,他会开导你。玛利亚一定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