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 冬
“曾净,我害怕…”我感觉到身下的裙子几乎湿透,下半身仿佛石化一般,麻木,渐沉。我仿佛是一只正在漏气的气球,力气在一点一点地失去,意识逐渐被抽出。
我好像快要枯死了。
曾净红着眼睛,像惊慌失措的困兽,无助:“司机,拜托你,拜托你开快点,她很危险…”
“她很危险。”
曾净嘶哑地重复了一遍,终于克制不住哭腔。
我瘫软在曾净的怀里。没想到,我和他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拥抱。
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这么近地靠近曾净。
眼前的光越来越暗。曾净你满意了吗?当初你说,钟恩月你不如死了算了。
这下好了,一语成谶。
身体越来越沉,沉到连眼睛都无法再睁开。耳边只有曾净撕心裂肺的吼声:医生!医生!救救她!她是孕妇!她在大出血!
“你是病人家属吗?”
“是,我是家属。”
这是我最后听到的对话,曾净,你确实是我的家属。
可却不是我的丈夫。
如果我活下来了,我和曾净会如何呢?
如果说,人生可以再重来一次。
我从来不信所谓的人生走马灯,我一向认为,那不过是一种美化的说辞,让弥留之际的人,不那么恐惧,甚至在最后一刻,还有一丝好奇。
会不会在眼前出现,和爸妈一起吃饭的场景?或者,和苏南一起上课开小差?
是家里那些不起眼却温馨的日常。还是校园旧时光里,春日般的少年笑语?
除此以外,还有曾经绝口不提,以为长了疤生了茧,从此触及无感的遗憾。
我这籍籍无名的一生,本应该平凡不惊,可越是如此向往,越是风波不平。我那书写在青春日记里的情愫,那个我从少年时期就驻扎在心底的人,最终只徒留了一个名字。
2010年 秋
最开始留意到曾净,是有一回他和他们班的男生在走廊嬉笑打闹,曾净像风一样,从走廊窜过,当时我坐在窗边,他奔跑过后,我隐约闻到一种香气,至今我都怀疑那其实是我的错觉。
苏南突然来了一句:“钟恩月,刚刚跑过的那个男孩子,像不像一只哈士奇?”
我被这句话逗笑了,确实像。
我脑海里浮现刚刚的身影,耳机里的歌唱到:
你在我眼中真的很特别,可惜却不在我的梦里面。
那时候其实对曾净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好感。虽说他也不是什么爱闯祸的校霸,但也是诸位老师认证的刺头学生,吵闹,调皮,就像苏南形容的,像一只爱窜的哈士奇,咋咋呼呼。
高二那年深秋,学校后门附近来了几只流浪猫,有时候想起来我就会给它们喂点猫粮和水。某天早上冷空气急降,我担心流浪猫和它两个月前生的一窝猫崽,不仅带了猫粮,还带了一个猫窝,给它们取取暖。
我骑着小电驴差不多到达后门,看见另一个骑着小电驴的男生,他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正在弯腰捧起地上的小猫崽。看猫崽的花色,应该就是我平时喂的那一窝。
我注视着那人,观望他的举动。
他把小猫崽放在他的小电驴车筐里,往后门的方向开去,我紧跟其上。
竟然是曾净。
只见他把小猫崽放在一个纸皮箱里,他蹲在地上,手冷到发抖,笨手笨脚地撕开好几张暖宝宝,贴在一条小毛毯上,又把小毛毯叠好,放在纸皮箱里。
纸皮箱传来嘤嘤的猫叫声,原来他在给小猫崽们做保暖措施。
曾净表面上看着三大五粗,头脑简单的,其实内心也挺细腻的嘛。毕竟平时这里不多人走动,鲜少有人知道这里有流浪猫。他不仅留意到了,更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惦记着它们。
几只大一点的流浪猫纷纷贴近曾净,来回蹭着他的裤子。看来这家伙,还挺有猫缘的。雨露均沾地撸了那几只猫后,曾净哆哆嗦嗦地骑着他的小电驴离开了。
我这才上去把猫粮分在从家里顺来的一次性餐盒里,再从保温杯里倒些温水,猫窝自然也留下了。
希望小猫们可以顺利度过这个冬天,我祈祷道。
我抚摸着狼吞虎咽的小猫咪们,隐约听见引擎启动的声音。我回过头去,没看见谁。
隔着学校后门一条街,有家钟记大排档,我爸妈每天就在这街口炒海鲜饭。我爸抡起大勺的时候,腰间那一大串钥匙,就会叮当作响。
我们学校那几个每天放学丝毫不着急写作业的非主流男孩,常常打完球就会在我们档口吃完晚饭再回家。每次他们走后,我妈都会念叨,现在的学生没有学生样,不好好读书,追求特立独行。
曾净看上去就是那种会被我妈偷摸念叨的人。
那天放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