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至,无数的繁星垂挂天际,熠熠争辉,但任凭它们如何聚集闪耀,都不及天角的黯淡残月,那月虽残缺,却长长久久的散发出溶溶莹光,在黑夜中,点亮整块天幕。
存瑞堂内有女婢太监进进出出,想是奉了懿旨在挪动程颖。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阙月看着来来往往的宫婢,喃喃开口,“我的名字是母亲给我取的。”
这是阙月第一次主动提及家事,石雅无言,只是默默的转过身来看着她。
“可能母亲生我的时候已经预感到了我们母女缘浅,也可能她明白身为颐国公嫡长女的我注定此生多有起伏跌宕,所以她说服了父亲,亲自给我取名,取''月有阴晴圆缺''之意,可能……她只是想告诉我,世事难如人意,人生能有五分圆满,便已经是极好了。”
阙月睫毛轻颤,单薄的身影微微瑟缩,石雅看出她心中的难过,紧紧的握住她的手,阙月回身,用力的抱住了和自己身量相当的石雅。
“对不起”,石雅几乎哽咽,“是我……是我害了程颖,这是母后对我妄图越过嫡公主的警告……可我……我没办法揭穿母后,因为就算找到证据,父皇也不会愿意为这点小事责备母后,惹怒母后的代价我承担不起……对不起……”
“没事的……没事的……”阙月面含安慰,她轻轻拍抚石雅抖动的脊背,暗暗咬紧了自己的牙关。
程颖被送出宫的第二日便好转了,她托人向宫中递了平安,想来羲和皇后也不愿为这么点小事真的得罪程家,因而只是让程颖产生了水痘的症状,从而缩减石雅的伴读,彰显自己与长乐公主石昭的不可冒犯,而程颖实则并无大事。石雅和阙月就此才真正放下心来,商议日后阙月休假便去拜访程颖,又因着二人怀疑程颖之事与素馨有关,是以在程颖离宫后,石雅便顺理成章的把素馨退回了尚宫局。
因着水痘事件,整个羡君殿的人都要被隔离一段时间,而石雅的进学时间,也干脆就此推迟到和八公主石昭一起了。
隔离的这段日子着实无聊,但要硬说封宫隔离有什么好处,那可能就是让这两个共同经历了“水痘事件”的少女更加齐心齐力,也愈发亲近默契起来。
“平局了,殿下。”阙月用指腹磨蹭了一下透亮温润的白玉棋子,微笑着落下最后一子。石雅没好气白了阙月一眼,挥手让连翘把棋盘撤下,“你不会是让着我吧,月娘?”石雅狐疑,“你可有''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还长我三岁,为何却屡屡与我平局?咱们姐妹之间可不兴藏拙这一套。”
阙月看着石雅幽怨的小脸,嘴角的弧度不由的放大了,“臣女哪敢啊殿下,俗话说,术业有专攻,在棋艺一道上,月娘着实没有什么天赋,反观殿下,在这一道上到是颇有几分浑然天成的才干,想来用不了多久便可彻底超越臣女了。”
“那你除了诗书,还擅长什么?”石雅百无聊赖的托腮看着阙月,“你快说来听听,咱们也可找些新的玩乐。”
阙月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但随即便释然的笑着摇了摇头,甩掉了心头的纷杂情绪,“臣女的外祖尤爱收集孤本名画,三舅林之鹤更是书画大家,姨母小林氏曾师从''茶道天师''方锦娘,是以臣女尤擅画与茶,不知殿下对此可有兴趣?”
“哎?”石雅听言来了精神,她离开倚靠的软榻,坐直了身子,“我对画之一道确实不太感兴趣,但是这''茶''之一道嘛,我真的没怎么接触过,你快玩来给我看看。”
阙月便笑着招来绿绮,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绿绮点头应是,不一会儿便端来一套茶具。阙月点炉煮茶,把第一轮煮出的茶水倒掉,接着倒入夏荷露水以及各色香料烹调二轮,等到茶壶上方有热气蒸腾,满室浸满茶香,阙月才掩灭炉火,起身取来茶杯,把细流如丝的茶水缓缓倒入杯中。
石雅捧起茶杯,轻轻吹凉一口,细细品味这股缭绕不去的馥郁茶香,随后便看着阙月,一幅万分感慨的样子,“这真是太好喝了,有你陪在身边,我觉得我以后可有福了!”
阙月掩唇而笑,俯身把石雅只喝过一口的茶盏拿到自己身边,她用茶匙轻轻搅拌茶水,又把茶盏拿到阳光下微微摇晃,半晌,茶盏中竟然幻化出朦胧的山水幻影!
这下,就连见惯了奇技珍宝的石雅也目瞪口呆,少年老成的普安公主第一次露出了小女孩的情态,“你这才女之名……原来真的不是虚名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事情……”
阙月刚想和石雅玩笑两句,却兀然听到殿门口处传来一道舒朗风流的声音,“是什么神奇的事情,令孤见多识广的七妹妹都如此惊讶?今儿孤可要开开眼界,好好瞅上一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