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信去了隔壁。
雷厉确实在此处,却是已经醒了。
她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连脖子都动不了,只能仰面躺着。
她的记忆尚且停留在涂山正的书房,那鬼方的黑衣人砍晕了她。
然后,就是痛不欲生。
她觉得有一张钉板砸在自己身上,砸的全身都是洞,四肢百骸都在喷血,喷啊喷啊,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的身体一开始是痛,慢慢的痛麻了,最后是冷。
这感觉太熟悉了。
两百多年来,她有数不清多少次都是如此,一脚踏进了死亡,另一只脚又被血脉中的生机拉着。
这是真正的生死线上的拉锯。
每一次,血脉都赢了。
这次,也会赢吗?
她还不能死。
黎氏的灭族之仇还没有报,鬼方还好好的坐在四大世家的位置上,她虽势单力薄,但总要搏一搏。
不能就这么死了!
…………
雷厉的耳朵动了动,有人来了。
头顶陡然一暗,是一张苍老的脸。
眼里似乎蓄着泪,带着希翼、震惊与喜悦。
一双干瘦修长的手把她扶了起来,后背垫了个靠枕,她就能坐住了。
“黎氏……雷厉?”
他小心翼翼的问。
口气不像是疑问,倒像是等待确认。
雷厉心中升起警惕。
怎么,鬼方换套路了?
硬的用完,再来软的?
她没说话。
老者伸出左手,皱巴巴的皮像是太阳底下晒干了的叶,袖子挽起,手腕上是横七竖八、一道又一道叠在一起的、一寸多的伤痕。
他的指尖在手腕划过,伤又多了一道,流出了暗红色的血。
流着血的手腕,慢慢抬起来,送到了她的眼前。
这血触了她的唇,又润进了她的舌尖,滑到了喉咙里。
胸膛里好像点了一把火,摇摇曳曳、羸弱不堪的生命的明明灭灭,在此刻腾空而起,熊熊燃烧。
她又活过来了。
可是这一瞬间,活过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眼前这个人,他的泪划过脸上的沟壑,又滋进了嘴角的皱纹里。
素未谋面,犹如故知。
“黎氏……”
“黎氏!”
她惊叫一声,呼喊一声。
泪流满面。
自五百多年前,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去世后,世上只剩下了她一个黎氏。
她不知道鬼方是不是还在搜寻黎氏血脉,只能继续躲躲藏藏的活着。
后来,为了炼那开天辟地大法,她走遍大荒,也不曾遇见过任何同族之人。
可是现在……
她不认得这人,却认得这血。
亲切感与归属感,来自于血脉,而不是来自于容颜。
在黎氏灭族一万余年后,幸存的一老一少,抱头痛哭。
良久,他们终于分开。
“孩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黎信后退一步,坐到了桌子旁。
当年那场大战,他远远的看着,平州黎氏,无一人逃离。
除非大战之前,就已经离去。
雷厉的父母双亲,确实是如此,侥幸逃过一劫。
但那之后,鬼方派出人马寻找漏网之鱼,散落在外的黎氏十不存一。
“因为太弱了。”
雷厉苦笑。
她的父亲母亲,在黎氏中,几乎是旁支中的旁支,血脉中的再生之力毫不起眼,与普通神族无异,以此躲过了鬼方的勘察。
本以为隐姓埋名就此一生,谁曾想两人生出来的孩子却是天生便拥有黎氏的血脉之力。
逃亡的生活从她出生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