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翊像听天书一样,听男子用激动颤抖的声音,讲述着长达千万年的过往。
可能这往事从未与人诉说,男子有时候会把一句话反反复复的说上几遍,对每一处细节都恨不得极尽周详的描述出来。
真是一个事无巨细的、冗长冗长的故事。
但涂山翊已经从他的讲述中明白了他的所图。
他说了这么多,想要的无非是逃离祠堂阵法,保住自我,更想要体验生命中一切不被预知的乐趣和自由。
“可是你跟着我,并不如在祠堂中安逸周全。”
“我如果死了,你又要如何?”
男子浑然不在意的摇摇头,笑得洒脱。
“我已经活得足够久了。”
涂山翊点点头,表示明白,但随即,他发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我的母亲,是现任族长的女儿?”
男子颔首。
这样关键的信息,族长竟然从未告诉过他。
“那她当真是生下我后就、就没了吗?”
“她可曾,可曾留下什么话?”
男子叹口气,脸上的表情颇为无奈。
“我虽然是识神,但也是男儿身,妇人产子,我总不能凑到跟前去盯着。”
“我只知道,那日进入祠堂密室的,只有族长与你母亲二人,生下你之后没多久,她便死了,是族长抱着你下了山。”
“那我母亲呢?即便是死了,也应该有尸身。”
是啊,涂山薇的尸身呢?
那日他只顾着为至阳之体出世欣喜若狂,竟然连这样明显的漏洞都没有注意!
身为一族之长的女儿,未婚生子简直是奇耻大辱,足以令整个涂山氏蒙羞,若非如此,族长也不必偷偷带着她,在祠堂密室产子,而她生下来的,又是这样一个,在世人眼中连人身都不能维持的废物。
倒不如一开始就去子留母,将这污点从源头上消灭干净。
可涂山薇没有这样做,涂山族长也没有这样做。
涂山翊无忧无虑的活了几百年。
要不是凭空冒出来一个天定五长老的称号,他还能继续没心没肺的活下去。
但听这男子所言,涂山翊已经清楚,这所谓的五长老,也不过是他搞的鬼。
涂山翊还想问更多,男子的身形却突然摇摇晃晃的模糊起来,天空、大地,也开始破裂出一道又一道的痕。
“看样子,你这梦快要醒了。”
“回去吧。”
“你再不醒,外边那个女子的眼泪,也要把你淹死了。”
涂山翊身形一歪,跌进了脚下的石缝中。
它的爪子死死扣住台子的边缘。
“我要如何再见到你?”
男子的身体已经消了一大半,只留了个长发飘飘的头颅浮在空中。
“在你化成人形之前,除非像这次一样濒临死地,否则,你不会再见到我。”
涂山翊再也撑不住,利爪一根一根从巨石的边缘滑落,整个身子如一朵盛开的凤凰花,跌进了一重又一重厚厚的云。
……
山中过了一夜,火也渐渐熄了。
雷厉疲惫不堪,却又强打着精神。
三首猿大山已经醒了,代替她警惕的环顾四周。
可狐狸还在昏睡。
雷厉再一次检查了它的身体。
伤口已经愈合了,心脉跳动的也十分正常。
就连它那灰红夹杂的皮毛,如今也已是一身顺滑油亮的赤红。
那它为什么还不醒?
雷厉将它拥在怀里,眼泪无声,一颗一颗的滚落。
大山时不时往她这边偷瞄,六只眼睛里都是羡慕。
它也好想被主人抱一抱……
“雷厉。”
是个清朗的少年声音。
嗯?!
“你的泪,真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