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振海缓缓推开了家门。
他们过去的房子空间十分宽敞, 甚至还有一个小花园, 但那栋被一家人视为归宿的房子已经卖掉了, 现在他们租住在一个鸽子笼大的小房子里。
说是房子,其实不过是一个大号的箱子。因为他们都住在恒温的飞船上, 倒不用担心保暖的问题, 但那糟糕的隔音、从四面八方都会透进来的臭味以及逼仄的空间还是让人无比难受。
小小的一栋箱式房子被隔成了里外两间, 为了节省电费,外间的屋子并没有开灯,只能借助里屋昏黄的灯光勉强看清家具的轮廓罢了。
因为搬家搬的十分仓促, 很多大件的家具不得不一起打包贱卖了,但即便如此, 一个家庭里十几年积累的各种物资还是多得让人吃惊。那些在过去或许会被主母随手扔掉的物件如今看起来好像样样都有用得上的地方,就算是坏掉的东西也指望着能卖到回收处换一点钱, 每一件都舍不得扔掉, 这就导致如今本就狭小的房子愈发拥挤,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奚振海将背包放下, 脱掉制服, 轻轻舒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没有碰到任何一样东西,走进了里屋。
里间倒是给人一种宽敞感。夫妻两人在连吃饭的桌子都没地方放的时候, 却依然尽量给女儿提供了一种相对较好的生活条件——公主床,淡粉色的纱帐,精美的梳妆台,雪白的玩偶, 还有一架价值不菲的琴,都是奚振海的女儿奚言心过去最喜欢的东西。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舍得把这些东西卖掉。
里屋的灯还亮着微弱的光,但奚振海的妻子万若华已经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照顾一个病人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是在她还需要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压力的时候。
奚振海这几天为了加班一直没有回来,万若华独自支撑着,即便是在睡着的时候,眉宇之间都透露着深深的憔悴和悲凉。那个就算是有了女儿以后还是像个小女孩一样天真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形容枯槁、在梦中都挂着泪痕的母亲。
奚振海在心底轻声说了句抱歉,然后将妻子抱起来,感觉手臂上的那句躯体已经瘦的能清楚地摸到骨头,他的眼泪都差点落下来。
将妻子也放到床上,奚振海刚要去看女儿,却不想万若华已经被他的动作惊醒了。
女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先挣扎着看了一眼女儿是否安好,随后才发现是丈夫回来了,愣了一愣,眼泪唰的淌了下来。
“别哭别哭,我回来了。我又赚到了不少钱,再加两次班,又能给心心买一只抑制剂了。放心,一切都会好的。”奚振海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
万若华只是摇头,哭得抑制不住,半晌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奚振海心头一跳,像是世界瞬间都空了一样,过了几秒钟,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是心心……心心她……”
万若华又摇摇头,捂着嘴哭了两声,拉着奚振海,示意他出去说。
两人一直走出家门,站在门外狭窄的走廊上,万若华才揪着奚振海的衣领,压抑着、痛苦地哭了出来,断断续续地道:“振海……我们……放弃吧……”
奚振海愣住。
过了一阵,他才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迟疑地问道:“你说什么?”
“放弃吧……我们……心心的病……放弃吧……”万若华几乎瘫到地上,她哭着说:“心心的病……治不好了,我知道治不好了……没希望的……去十三层的许可费、医疗费、还有后续的保养费……我们就算这辈子都不吃不喝,就算你加班加到累死也赚不了那么多的钱啊……你还要撑着,你是想把自己逼死吗……我不能看着你这样啊……还有心心……心心昨天发病了……看着她那么痛苦,我真想……我真想亲手替她结束这一切……这么熬下去,心心才是最痛苦的人啊……孩子懂事,再疼再苦都不说,可她在梦里都在喊疼啊……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万若华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敢哭出声音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将人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割的鲜血淋漓。
奚振海笔直地站着,远处的灯火映照在他的眼中,折射着冰冷的光辉,黑暗中男人的身影宛如一尊雕塑。
过了一阵,奚振海才将哭得快要喘不上气的妻子拉起来,宛如对待小女孩一样把她抱回屋,揽在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等到她稍稍平定一些以后,才柔声说:“对不起,这段时间……你一定觉得很累。不过我回来了,今晚女儿交给我照顾,你去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相信我,到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将脆弱到如不胜衣的妻子哄的睡着了,替她脱了鞋袜,盖上被子,奚振海转身去看女儿。
躺在床上的女孩很瘦,很小,曾经合体的睡衣如今看上去似乎大了两倍。头发稀疏而枯黄,脸色青白,嘴唇发紫,每一次呼吸都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