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杀不死人,但……”
忍住背部钻心的痛,燕御年缓缓蹲下,再缓缓坐去她身旁:
“比死更痛苦。”
“你好像很有经验。”
没得到吩咐,小袁子也不敢放太监宫女进来点亮通臂烛,因此殿内只有殿外盏盏宫灯流泻进的橘色光芒。容锦撇撇嘴,又举起帕子揉了下眼,“也是,过去的三年,你肯定比我还伤心,咱们这也算……同是沦落人了。”
“可以这么说,只是……”
“只是什么你直说,反正也不能再哭得更惨了。”
负气如孩童的话,让燕御年忍不住抿抿唇角。
三年过去,身份变了,地位变了,她的性情倒还是没什么变化。
斟酌片刻,十指交叉叠在膝前的男人坦白启唇,“只是终究不同。就算樱樱不在了,我的爱至少有过同样浓烈诚挚的回应,你的爱,注定不会有任何回应。”
“燕御年!”
锦帕被一掷老远,容锦气得双颊鼓鼓:
“安慰一下人,你会死吗?”
“不会,但我以为……”
沉静浩瀚的眼眸恍若起风的海面,男人直不讳:
“一些虚无缥缈的宽慰之,对人并没有什么作用,还不如认清、并接受事实。来之前,我打定主意至少见到樱樱一面才告诉你一切,现在改主意了。待会让人送一套文房四宝,所有事我都会写给你。”
“为什么改变主意?”
容锦噘高红滟滟的唇,“因为方才我护住你?你别想多,我只是……”
“我没有想多,也不会想多。”
若不去想那些杀戮,燕御年偶尔也和林樱一样,觉得容锦有些小可爱。
“那你是……同情我?”
宫灯被风......
吹乱,映入殿内的光同样摇曳至破碎。
昏暗中,燕御年没有接话。
聪明如容锦,自然能猜到答案。
她自嘲的一笑,一边舔舔干涸的唇,一边将又汹涌袭来的泪意逼回去,“行,一向只有我同情别人的份,这回我也……我也接受一回别人的同情!现在不是有时间吗,为什么不直接说?”
燕御年侧眸。
满脸倔强的她妆都哭花了,脸上破碎但仍勉力支撑的模样让他想起林樱——
若伤心愤怒,她也是这样的模样,虽然没这么喜欢哭。
心里霎时升起的温柔,让男人的语调也随之轻柔:
“你这么聪明,猜不到吗?”
“因为……很难启齿?”
“也因为……”
看着她清澈如星的眼睛霎时灰败似尘,燕御年纵容了一瞬间的心软,极有风度的补充:
“我背部伤口和中毒而身体不适,直接说,可能撑不了那么久。”
“林樱说你是个看似冷酷、实则温柔的男人,还真是。”
心早已千疮百孔,容锦觉得就算苏青萝有三头六臂吧,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让人绝望!想了想,她慢慢起身,“东偏殿早已经收拾妥当,我让小袁子领人伺候你搬过去,笔墨那边都有,另外……”
“请说。”
反手撑住床沿,燕御年也慢慢站起。
不习惯做好人的别扭一闪而逝,容锦大步走向殿门:
“虽然不是贯穿伤,但你还是少活动为好!想写什么,让小袁子代笔吧!另外,作为回报,我答应会尽快找到陨星的解药,不让你在见到林樱之前死。”
临到门口,她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带着受伤小兽般的防备和警觉回头:
“回报仅此而已,我不可能用自己的消失作......
为回报!”
“你想多了。”
燕御年平静坦然:
“说过的,能见她一面,死而无憾。谢谢你。”
燕御年很快挪进东偏殿,大概是毒性蔓延,他一进去就差点栽倒,吓得小袁子急忙找御医,又去跟容锦禀告。知道他今晚背部就出现一到两处的黑色毒团,打起精神琢磨解药的容锦并没有再过去。相比过去看一眼,还是抓紧时间更重要。
次日朝堂,容锦第一回真正见识到蓝阙的手段——
泱泱文武百官,不管之前是效忠的也好,反对的也罢,居然齐刷刷长跪不起,恳求她立刻处死燕御年。他们异口同声靖国人诡计多端,燕御年此举定包藏祸心,不除掉实在无法服众!
高高在上的皇位,犹如一座精致的牢笼。
尽管压根不在乎,容锦仍然体会到那种高处不胜寒和身不由己。
她拂袖而去。
眼神和同样长跪不起的蓝阙在半空交错时,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反正……
从蓝阙的眼里,她读到了浓浓的失望,还有一丝隐隐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