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来搭把手!?”他在雨里使劲往前跑,拼了命地大声的喊,“三大爷!五叔!婶子!”
却全都是大门紧闭,无人应答。
裴四跪在泥地里,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头去扒车轮下的泥,指甲劈了都没注意,血水混在泥水里,又很快被冲淡。
宁不为撑着伞站在雨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裴四崩溃又绝望的模样,纹丝不动,雨水溅湿了他的衣摆,打上了好几个泥点子。
走投无路,无人帮忙。
猝不及防,从雨里冲出来了个人,身上穿着靛青色的长袍,腰间的玉佩白得晃眼,被雨淋得十分狼狈。
房晚臣手里拿了块砖头,跪在泥地里帮裴四垫在车轮底下,浑身被雨水打得透湿,他高声对裴四道:“你去推车!”
宁不为皱起了眉,却没有出手阻止。
裴四很显然愣了一下,但却没有像之前被打乱轨迹的裴老大那样发狂,而是跑到了车子后面,使劲将车子往前推,终于走出了那片泥泞。
房晚臣在大雨中抹了把脸,将湿透的衣摆扎进了腰带里,跑到一旁帮裴四扶住车子,帮他一起将车子往家里推。
“你……谢谢。”裴四在雨里喊。
房晚臣摇摇头,他本就是个读书人,本来也没多少力气,但是即便只有这么点劲也帮了裴四不少忙。
裴老大的尸体被停放在了堂屋里。
这对裴李氏和裴五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你爹怎么死的!?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死了?”裴李氏崩溃地哭喊,“你不是说要把你爹好好带回来的吗!?”
裴四跪在堂前,浑身发冷,裴李氏的声音像是塞上了一层层棉花,他很费劲地才能听清。
“我用……玉……换回来的……”他眼前一阵阵发花。
“你哪儿来的玉?”裴李氏愣住。
“宁行远……和我说的……”裴四声音干涩道:“我爹……刚出来……一头栽地上……没气了……”
裴李氏崩溃地哭喊,尖细的声音如同绵密的针扎进裴四的耳朵里,“你咋不早去呢!你咋不早去呢!?”
裴四浑浑噩噩地想了半晌,恍惚道:“宁行远……不让我说……”
他向宁行远发过誓的,而且说出来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现在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难道还能变得再糟糕么……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爹去死!?”裴李氏双眼通红,对着裴四又打又骂:“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个天杀的冤种!你把你爹害死了!你胳膊肘往外拐!他们养过你一天还是给过你一口饭!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你看你爹去死啊孬种!”
裴四跪在地上砰砰地对着她磕头,“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要不是他把宁行远背回来,县令不会盯上他们家,裴五就不会被打断腿,裴老大也不会被带去大狱……要是他早点下定决心把玉矿的事情说出来,裴老大就不会死……
全都怪他。
“四哥!哥!”裴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爬了出来,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他不让他再磕,他哭着冲裴李氏喊:“怪不着我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酒楼找活计,娘,你打我吧!”
裴四攥住他的手将他扯到自己身后,闭上眼睛道:“娘,裴五的腿……被打断,是县令的主意……他们觉得我捡了宁行远回来,肯定……得了好处……”
裴五震惊地看着他。
裴李氏崩溃地哭嚎:“我们家养不了你这尊贵的仙人子,你滚!你给我滚!”
裴四给她磕头,“娘,我得留下来……照顾你和小五……”
“我们家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绝望的嚎啕声穿破厚重的雨幕,苍蓝色的闪电撕开夜空,湿重弥漫的水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房晚臣不忍再看,红着眼睛躲到了柴房底下,沉默地拧着衣摆上的水。
褚峻自始至终在柴房中看着宁修未曾露面。
宁不为撑在伞站在院门口,始终没有踏进院门。
他进过许多幻境,或激烈危险,或错综复杂,或构思精妙……这个群怨幻境和它们比起来平平无奇,乏善可陈,甚至连危险都算不上,纯粹是在耗时间——至少,在今天之前他是这么想的,他甚至完全无法提起警觉。
但现在他才猛地发觉,这个幻境的危险程度甚至不易于七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