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伙子,外出打零工时,被搬运的重物砸瘸了腿。福祸相依,他躲过了兵役。
与靠老丈人用钱抵兵役的乔满仓一样,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青壮之一。
余大宝父亲早逝,家中只有老母妻儿,性情沉闷,和乔满仓有的一拼。乔老爹对他没什么坏印象,知道他家境不好,修房子时,还给了他一个雇工名额。
却再想不到,他会在这种时候登门。
“余大宝,你来我家做什么?找我家老大的?”
乔老爹再想不出对方为何登门,想着其和老大年龄相近,便往乔满仓身上联想。
听到谈论自己,乔满仓端着碗出屋往外溜了眼。不熟!回去继续埋头干饭。
“不是的……”
余大宝一脸羞惭,期期艾艾看着脚下。身上冲下来一股股浑浊的泥水,迅速把乔家屋檐下的石台阶,染成黄黑一片。
他讪讪地往外站了站。
“乔叔,我……家里没粮了,请问您能借我一斤半斤糙米或面粉吗?等雨一停,我立马进城打工,挣钱还您!”
竟然又来一个借粮的!
乔老爹眉头打结,前日老婆子才说借给老大媳妇朋友家几斤呀?
什么时候,他乔家成了村里人眼中的富户了,这么不熟,也要登门来借。
想说没粮,可一家子老小,正摆着桌子吃饭,门口欣赏雨景呢。借吧,极可能是肉包子打狗,要不回来了。
余大宝家境,一贫如洗,公认村里最穷。
他将来拿什么还?
再说了,一个村的,眼看对方活活饿死,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乔老爹纠结死了。借,还是不借?借多少?他一时半会,真拿不定主意。
余大宝眼巴巴看着他,那满脸的哀求之色,加上被雨水淋湿的狼狈,就像一条摇尾乞怜的流浪狗。
乔老爹被他看得实在是没法了,叹口气:“我家余粮也不多,匀些给你,救救急吧!”
“谢谢……”
“扑通”一声,摇摇晃晃的余大宝,竟是拖着条瘸腿,给他跪下了!也不管那石板坚硬,趴着就磕头。
“太谢谢乔叔了!”
他这两天跑了好些家,除了老余叔让家人给他一小袋吃剩的面饼,就只有乔家点头借他粮食。
他的亲戚朋友统统将他拒之门外,最后,竟是不相熟的乔家,伸出援手。
一时间,余大宝百感交集,喜极而泣。
乔老爹把人拉起来,看着这条瘦削的汉子,满脸是泪,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回过头,喊乔老太:“老婆子,咱家粟米没有了吗?没有粟米,拿两斤麸面出来!”
外人面前,乔老太自然不会拂乔老爹的面子。黑着脸,拿了条布袋子进里屋。不一会功夫,提着小半袋麸面出来。
乔老爹接过来在手中掂掂,估摸快四斤了,瞅瞅乔老太赏给他的黑脸,一阵无语。
心说女人家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明面说得狠,实则发起善心,比他还实诚。
转手将面袋子递给余大宝:“天黑了,快回去吧,下雨天山路不好走,当心点!”
余大宝感恩戴德地对老两口连连屈膝作揖:“谢谢乔叔乔婶!熬过这段日子,我就想办法挣钱还粮……”
目送余大宝的身影蹒跚,消失在茫茫山路间,乔老爹和乔老太对视一眼。
“这样下去不行!”
回到饭桌边的乔老太直皱眉:“再等两日,只怕会有更多人来问咱家借粮。到时候……借不借?”
“自然不借!”
乔满仓重重将碗筷一放,拧紧眉头。
“爹,娘,你们可别忘了,咱家最困难的时候,连三翠她娘家也不肯借粮!这满村的人,谁管过咱家死活呀?”
虽说他也怨妻子娘家没有借粮救急,可三翠刚嫁过来两家关系还好时,田叔帮他躲过了一次兵役。
这是救命之恩!所以他一直让着忍着三翠那臭脾气。
但是屡次对乔家见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的村里人,算什么玩意儿?
当初乔家落魄,指望不了他们;现在发达了,更不需要理睬他们!
乔巧默默吃饭,不置一词,仿佛局外人。
乔满囤偷偷瞥四姐一眼,不参与讨论,跟着吃饭。
田三翠见自家男人提起陈年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知道自家男人多多少少对自己娘家当年不肯借粮,有怨言。只招呼两个儿子吃饭,也同样明智地不掺和。
乔老太环视家人一圈,微微叹了口气。
“明儿,老大两口子,还有老五,分头去村里各找两户人家,借粮!”
一句话,惊得一家人五个有两个握不住筷子掉了。
“娘,家里这么快就把粮吃完了吗?山上窑洞藏着还有,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