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开口说话的两人是魏王府的两位太上长老,一人名叫王伦,另外一人叫王林,和琅琊王氏的那两人一样,他们两个也是亲兄弟。
王伦的白发很长,几乎是拖到了腰后,但他身上最让人注意的却并不是这一头极长的头发,而是那双眼睛。
空洞,无法聚焦,就像是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偏偏极为冷漠,比这寒冬还要更冷。
“陈长老,罗长老,我们魏王府与秦家素来是来往密切,咱们也有一百多年的交情了,你们今天来此,该不会是想要阻拦我们吧?”
王伦咧嘴笑着,空洞的双眼划过二人的身体,最终落在了第五长思的身上,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相较于王伦来说,王林则是要更加的不苟言笑,衣衫凌乱,头发也是乱糟糟一片,就像是一个疯癫的老头子。
如果单从外面看去的话,众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轻松,双方轻声细语,都带着笑容,可只有身处其中的宁北等人才能够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压力,仿佛一个不小心自身就会被这股压力给碾成粉碎。
陈泽双手相互交叉,平静道:“青铜树是秦家的东西,早在进入之前就有规矩,任何人从中得到传承机缘离开之后,外界之人都不得抢夺,王老前辈,你现在,可是想坏了秦家的规矩吗?”
颍川秦家。
这四个字就是江湖上最大最重的名头。
王伦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起来,空洞的目光变得更冷。
魏王府的两个人沉默了下来,这一次开口的是琅琊王氏的那两位活了七百余年的老怪物。
二人分别叫做王牧之和王道之,是整个琅琊王氏辈分最高,也是地位最高的两个人,并且在偌大神朝当中都有极高的威望。
去到哪里都有几分薄面。
就算是十三郡守,六部尚书这种位置的人见了,也要行上一个晚辈礼。
灰白的衣袍让王牧之看起来有几分仙风道骨,身体虽然干瘦好像是快要枯萎的大树已经没有了水分,但那张脸却很年轻,看起来十分的古怪,就好像是一张小孩的脑袋安在了老人的身体上。而王道之看上去则是正常的多,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垂暮老人,在其手掌当中,甚至还支撑着一根拐杖。
“四百年前,曾有幸听过国师大人的课,日后还要劳烦小侯爷帮老夫向国师大人问好。”
王道之并没有和陈泽罗雨交谈,而是直接和宁北说起了话,显然,他很清楚,今天这山脚下,真正说了算的是这位小侯爷。
宁北向着王道之行了一礼:“一定。”
王道之点了点头,旋即话锋一转,声音也跟着重了几分:“老夫七百四十九年前离开琅琊去江湖上游历,七百四十六年参与了白羊郡针对魔教的清剿,然后去南境走了十年,从南境回来后便在京城任职,吏部侍郎。”
他看着宁北,声音很轻也很平静,却压下了天地间的风雪,宁北没有说话,陈泽乃至王伦等人也在保持沉默。
王道之似乎是陷入到了回忆之中,就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在怀念着年轻时候的岁月,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短暂的沉默后,似乎是被风雪惊醒了过来,他接着说道:“后来妖国犯境,我一腔热血未冷,毅然向陛下请命与我弟弟牧之一同离开了京城,去往了边境,这一呆就是五十年。”
“后来大胜,我们兄弟两个立了大功,陛下敕封我二人为侯,但却被我们拒绝了,因为离家太久,我们便自请回到白羊郡。”
“曾经的热血逐渐熄灭成了冰冷,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当初我们兄弟两个没有回到琅琊,而是继续留在京城,现在的结果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王道之感慨着,然后视线再度放到了宁北的身上,手里的支撑着身体的拐杖用力的敲打了一下地面,问道:“现在,我们就快要死了,两个快要死的人,想活下去,有错吗?”
他们这一生都没有做过错事。
尽心尽力为神朝打退妖国,扫荡南境。
吃了无数苦,洒了无数血,到了如今,就只是想活下去,有错吗?
闭目盘膝休养身体的第五长思睁开了眼睛。
宁北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您应该很清楚,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没办法去分出对错的。”他们想活下去当然没有错,作为替神朝立下了无数功劳的两个人,当然有资格去那么做。
可第五长思有错吗?
没有。
宁北要救第五长思有错吗?
依然没有。
所以很多事情是没办法分对错的,在对错之前还有立场,还有亲疏。
王道之点了点头,咳嗽了两声,感慨道:“是啊,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没办法去区分出对错的,所以在这种时候要看的就是谁的拳头更大,我们活了七百多年,深知所有的道理都要在拳头下面,当年扫荡南境是如此,打退妖国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宁北轻声道:“可您有没有想过,您的拳头未必就是最大的。”
王道之没有说话。
王牧之没有说话。
王伦王林两兄弟也都没有说话。
众人面对面站着,除了风雪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