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公率先回过神,叫唤道:“殿下……殿下……使不得……这……如何使得?”
孝瓘想要放手,换个姿势,却又担心老郑公再度眩晕摔倒。
他不知如何作答,求救似的看了看清操。
清操也被惊到,笑个不停,道:“你二人……何至如此旖旎?”
说完,只管引导孝瓘往内寝去。
这一路上,老郑公始终用袍袖遮住脸,恐被旁人瞧见。
待置于榻上,他依旧羞愤难当,蒙着被子不肯见人。
清操见阿翁急了眼,只得劝慰道:“《礼记》上说,出入,则或先或后,而敬扶持之。阿翁目眩,孙婿抱之,有何难堪?”
老郑公这才掀开被子,说了一句:“嗯……你说得也颇有些道理。只是这姿势实在……不成样子……”
这时,仆从拿来熬好的汤药,孝瓘接过来,不知是递给清操,还是直接尝喂,老郑公对孝瓘点了点头,道:“也罢……烦劳殿下……”
孝瓘笑着看了眼清操,蒯了一勺药放在嘴边尝了尝,然后奉与老郑公,老郑公接过来,缓缓饮了。
孝瓘接过碗,交还给廊上的仆从,老郑公趁这当儿,轻声对清操道:“郎婿佳。”
清操娇俏一笑,“哦?因为他抱了阿翁吗?”
“小娘讨打!”老郑公吹了胡子。
清操笑问道:“那何以见得?”
老郑公捻了捻须,道:“吉人辞寡,躁人辞多。”
清操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险些“噗”地笑出声,她心下暗道:什么吉人、躁人,他只是单纯不会跟生人聊天吧……
待老郑公睡下,清操与孝瓘方蹑手蹑脚走出内寝,门外的仆从引导他们往东跨院中去,路过书房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出于礼节,孝瓘想绕行别路,清操却径直跑到门口,朝内喊了一声“阿叔!”
郑武叔乃是郑述祖的老来子,年纪只比清操长三岁,清操幼年与他玩耍,并没什么顾忌。
郑武叔闻声从书房中走出来,笑着唤“清操”,扭头瞧见孝瓘却是一愣。
清操小声附在郑武叔耳边道:“大王听闻阿翁病了,便与妾一同来探望……”
郑武叔忙将孝瓘请进房中,让置于主位,率领客卿齐齐行了大礼,“中山郡丞请兰陵王安。”
孝瓘有些不好意思,欠了欠身,道:“郡丞毋须多礼。”
郑武叔起身落座,叹了口气道:“只因冀州叛乱,令下官疏待了贵客,还请大王见谅。”
孝瓘打量他身上官服未换,神情倦怠,便道:“郡丞辛苦,凡事当以国为先。”
清操也道:“二叔只管忙冀州的事,阿翁交给我就好。对了,你可曾将阿翁的病情上报给朝廷吗?”
“已经报了,但……并没有什么音信。”
清操轻锤了一下桌案,她回想起协律郎给她看过的朱批,便是连礼乐大典都那般疏怠,更何况是一位致仕老臣了。
“不过幸好刺史大人闻听此事,令前太医马嗣明给瞧过了,经几服药调理,确见好转。”
太后崩世,天子高湛怨责马嗣明未尽医者之责,将其免官并逐出了太医署。清操曾往署内打探他的去向,却是无人知晓。
“马太医在定州?”清操望了一眼孝瓘,孝瓘低着头,仿似没听见的样子,便又追问道:“在定州何处?”
“这……我还真没详问,都是刺史大人安排的。”郑武叔说着,拿出一纸药方交给清操,“马太医说,按此方煎药,不出月余,即可痊愈。”
清操接过药方,正想拉了孝瓘离开,无意瞥见郑武叔身后站着一位熟人。
“孙……”清操咽下冲口将出的“孙先生”,转而恭敬施了佛礼,改唤一声,“惠琳禅师。”
郑武叔随之转头,惊异道,“你还认得惠琳?”
清操抿嘴一笑,对孝瓘道:“我曾与你说,能在突厥将你拖出必死之局,全赖上天眷顾,惠琳禅师,正是上天遣来的幸使。”
孝瓘听清操说过自己在突厥被救的经历,只是彼时他伤势太重,已不记得惠琳的相貌,此番清操提起,连忙起身,走到惠琳跟前,深揖道:
“高肃谢过惠琳禅师救命之恩。”
惠琳表情有些僵涩,却还是虚扶起孝瓘,道了一声:
“阿弥陀佛,贫僧哪里敢当?贫僧所作不过顺天应命,何况亦有私心……”他说着,看了眼清操,“贫僧在俗时,曾在荥阳郑门作客卿……”
他话未讲完,忽然双手按着腹部,蹲跪下去,旁边的僮使忙过来将他扶起。
清操观他面色憔悴,“禅师是有何不适吗?”
郑武叔道:“惠琳禅师近日时常腹痛,刚才正与我告假,想往宝塔寺休养。”他边说边看了看惠琳,“禅师既然身体有恙,不如索性搬去宝塔寺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