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瓘与延宗灰头土脸,满身泥垢的站在促狭的庵舍里,太后拥被靠着蒲团,太原公主高泫拧了条热巾分别给二人擦脸。
延宗吐了吐舌头,低喃道:“小庙居然撞上了大佛……”
“少耍贫嘴!”太后一脸严肃的问道,“这深更半夜的,你们跑山顶上做什么?”
“我们是射……”延宗话刚说一半,便孝瓘接过去。
“我们是在射神兽,夺金带。”
“瞎说!别当我老糊涂了!雷雨交加的,哪个长史敢担这样的责任!”
“我们出来时还没下雨,走到半山腰雨竟上来了,也没见人说择日再比,便一路上了山顶,谁知山顶竟一个人都没有。”孝瓘遗憾的叹了口气,又忽然燃起希望般问,“皇祖母可是在山顶授金带的?”
太后看了眼长公主高泫,高泫忙道:“你们人没事就好!今夜就将就宿在这庵中吧。”
延宗扶了孝瓘,欲往旁室去,高泫见孝瓘跛行,关切的问道:“四郎,你腿怎么了?”
“没事,就是被石头砸了一下。”孝瓘回身答道。
“看看!多险!”太后绷着脸道。
“猗猗!”高泫一唤,太后与孝瓘同是一愣,却听高泫又道,“去帮四郎上些药吧。”
太后不悦:“他二人已经大了,只怕有所不便。”
“他们曾有婚约……”高泫的声音几不可闻。
太后冷笑,“两年前魏女归邺,那婚约便不作数了。”
高泫干涩的一笑,“猗猗喜欢摆弄药草,而且心思也细。”
猗猗已进得庵舍,她望见孝瓘,遂低头与太后请安。
“四郎的腿伤了,你拿些药,让延宗给他上了便是。”太后吩咐道。
延宗撕扯开孝瓘的白袴,柔软的绫帛已被血浸得僵硬,待到与肉黏连的地方,延宗不敢再生扯。猗猗正拿了药盘进来,她拨亮烛火,拿着清酒泡过龙刀,贴着肉一点点的剪开。
“很疼吗?”猗猗停了手,对着孝瓘微微一笑。
孝瓘脸上发烫,低头不语。
延宗拿着絮团,沾了沾碗中的药,“狗狗靠边,太后让我给阿兄上药。”
猗猗白他一眼,“那药是内服的。”
孝瓘“扑哧”笑出声来,延宗忿忿的把棉团丢在地上。
猗猗亦白了眼孝瓘,“你笑什么?把药喝了!”她说着,细心的用指甲挑出碗中的絮丝,将青瓷碗递到孝瓘手中。
药碗温热,药汁微甘,盖住了些辛涩的味道,孝瓘感激的看了眼猗猗,猗猗梨涡清浅,似笑而非。
“那外敷的药呢?”延宗翻弄着盘中的什物,并未见伤药。
“伤药用完啦。”猗猗微叹口气,拉过桌上盛满清水的瓷碗,用干净的絮团沾着,清点着伤口的血渍。
“这总得上点什么才好吧?”
“你去问慧色师太要些盐来吧。”
“盐?!”延宗倒吸口凉气,“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他口没遮拦,全然不顾孝瓘与猗猗面面相觑,窘迫难当的神情。
“咦?你这老尼怎么在这里偷听?”延宗猛地推门而出,却看到正欲离去的慧色师太。
“贫尼……”慧色僵笑道,“只是路过……想看看皇子们有何需要?”
“行行行……”延宗懒得多说,边往外走边道,“需要盐。”
慧色师太向前走了两步,却忽然跪倒在地。延宗追上去,打量着师太,问道:“你怎么了?”
慧色捂着心口,慢慢抬起头,“只是旧疾犯了……无妨……”
房中只剩猗猗和孝瓘,依旧沉浸在延宗留下的那片尴尬中。
猗猗低头清理伤口,孝瓘摆弄着那只青瓷药碗。
“太后来这里做什么?……”孝瓘放下药碗,决定开口。
猗猗的手指一颤,孝瓘吃痛。
“对……对不起……”猗猗忙对着伤口呼气。
“我听说你兄长们被召至下都了。”孝瓘顿了顿,“你呢?”
“下都挺好的,还可以回绿竹院看看。”猗猗也不抬头。
“回得去吗?”
“回不去了。”她说。
孝瓘的心口便似堵了一块巨石,他哽了许久,“我这就去求太后,让她把你赐还给我……”
“四哥哥,我们……不可能的……”她对他心怀愧疚,即使父皇不曾作废这桩婚事,她又如何与他共处一生呢?
猗猗擦净最后一丝血渍,才抬起脸,灯火明灭,便如她盈动的剪眸。
孝瓘望着这双眼睛,他鼓足了勇气,伸颈在她唇上清浅一吻。
他的动作笨拙而羞涩。
而她,诧异惶恐,匆匆推开他,却又在双唇分离的一瞬,竟生出些许不舍。
他亦舍不得离开,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