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夕迟静静的坐在窗前的写字台边,把窗帘掀开了一个小小的缝,看着外面。从窗口可以看到对面的排房和更远处排房的屋顶,再远处是一座大山,太阳还没有翻过大山,光已经透过山上薄薄的雾开始倾泻。山上可以看到煤场的卸煤口,依稀的有几节小火车车皮。
这一切对于区夕迟而言都非常的新鲜,父亲带着哥哥一直在冷泉矿生活。直到母亲也在矿上有了安置,他和母亲才来到矿上。昨晚到了矿区已经很晚,这是他第一次坐上汽车,还是一辆212吉普,一夜的兴奋让他早早的就起来了,趴在窗前看着这个新奇的世界。
一排排的房子间隔大概有10米,但大家都在对面房子的背后自建了小屋,把本不宽阔的通道画出了各式的形状。零零星星的有烟从小屋烟囱里冒出来,应该是自己搭建的厨房吧。陆陆续续的有人从屋里走出来,互相打着招呼,天也放亮了。
母亲起来看了看夕迟,没有多说什么,去做早饭了。隔壁的奶奶热情的握着母亲的手:“你是小区家的吧,过来就好了,小区一个男人带着个娃也不容易,二小子也来了吧,能上学了吧,再有几天就开学了,这几天让老大带着转转,矿上和村里还不太一样呢。你有什么事就找我,我是这家。” 说完拿手指了指背后的屋子。妈妈赶紧笑着回应:“听区中和说了,您一定是何大娘,中和说平日里全靠您帮衬着过呢。要不是您在这里,老大这学都不知道怎么上。”“说什么呢,邻里邻居的,都是外乡人,谁还不帮谁一把,我去做饭了。”说完钻进了对面的小屋。
“何大娘!快点出来,你家大武又和人打起来了!”外面传来了一阵喊叫,夕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爸爸每次回去都会提起何大娘一家人,何大娘是个热心肠,就住在隔壁,爸爸平时忙的时候,就会把哥哥交给何大娘照顾。何大娘有两个孩子,老大叫大武、老二叫大智大武人如其名,身材魁梧,特别爱打架,在矿区也算是一号人物,但好在只是脾气暴躁,也还是很通情理的人。何大娘匆匆的跑了出去,夕迟也跑出去看热闹:
矿区的人们打架都和村里不一样,真的好凶悍,大武手里操着半块砖头,对方也不示弱,一根镐把也是起起落落。两个人身上都已经是血迹斑斑。旁边围观的不少,也没人去劝架。何大娘干着急没有办法插不上手。眼看着越打越厉害,“都给我住手!”一声大喝传来,区中和走了过来。“又是你们俩,每天没事么,不用下井么,井下最重要的是什么,安全、团结。你们这样的,都是隐患。都去行政科报道,这个月不许下井。”两个人看到是区中和,都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各自走了。围观的人一哄而散。
“区科长,要不要把他们两个的工先停了。”说话的是一个微胖的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二十多岁的样子。夕迟想起来了,前些天开车接他的就是这个人,姓戴。爸爸让叫他小戴叔叔。
“不用了,就是吓唬一下,这两个人天天闹,又在一个班组,确实是隐患,回头去看看能不能和生产队说一下,让他俩调个班。”区中和轻轻的摇了摇头。
小戴马上接着说:“那倒没事,这两个人倒也不真打,就是都喜欢抬杠,抬急眼了就要动手,打完了也就没事了,前段时间南郊矿的两个混混来矿上,喝了酒闹事,和大武打起来,黑小第一个冲上去帮忙,可把那两个混混打惨了。黑小平时上班干不动的活都是大武帮着干的。”
区中和看到了区夕迟,招了招手,拉着往家里走,看到何大娘在边上抹眼泪,就走过去说:“大娘,没事,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动动手也没啥,要不在井下时间长了憋闷着也不好。你赶紧回去给大武擦擦,我屋里有绷带。”
区夕迟悄悄的想,这都不算什么啊,都打得浑身是血了。正想着,看到哥哥骑着车过来了,一停下就说:“爸,大武叔又和黑小打架了?刚才看见黑小捂着头身上全是血点子。”“你别管这些事,你也不要在学校里老是打架,也不要让你大武叔去学校,同学之间的关系要处理好,处理不好也不要叫外面的人。你才上中学,以后还要出去上高中,到时候你喊谁去帮你。”
矿务局是一个基本独立的小社会,与地方上不太一样,他有自己的政治体系和经济体系。由于矿务局的行政级别相当于省级或者说介于省和地区之间,所以每个下属厂矿的行政级别也都高于所驻地的县。加之在80年代初在北方,矿务局的经济要远远的好过地方,厂矿子弟的消费能力也非常高。矿务局的流行风格也更接近于省城,甚至于上海。在社会文化方面,由于厂矿的人员都来自天南海北,不同的习惯,文化导致了大的融合,也带来了更多的冲突。矿区最大的群体是矿工,当时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另外在80年代初,人们对侠义精神的崇拜远超过了对法律和制度的尊重。打架斗殴也就成了家常便饭。一个不足万人的社会群体具备了一个县的行政功能、经济体量和配套设施,对于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的人,所接受的信息也就被浓缩了。
区夕迟一直渴望着能和爸爸一起生活,除了他对爸爸的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