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穿过山林,枝叶摇曳,瑟瑟如雨。赤足踏过枯枝,早已习惯的粗砺触感无碍脚步的轻盈,她的心却如同此刻被盛于胸前陶瓮中的水,掀起了阵阵波澜。
不需特意回头张望也能知晓,丑陋的怪物在步步紧逼,因为日光映照出的巨大影子与她之间的距离正不断缩短,或许很快她就会被虚吞噬,从这个并不美好的世上消失。
——就像她曾目睹的许许多多的人一样。
即使侥幸逃脱,前方通往的也不过是一如既往贫穷而充满纷争的生存模式,与被无心的怪物杀死相比,那些日子难道有胜出许多吗?与绝境一同到来的,是诸如此类的困惑和沮丧。
像是要把不好的念头从脑海中驱散,黑发的小女孩使劲摇了摇头。紧抱陶瓮的她,选择继续在树木延伸出的道路上奔跑。沉重但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舍弃,所谓“生命”,大概就是这种东西吧。
刺耳的叫声从身后传来,尽管竭尽全力逃跑,恶质的灵压依然如阴影般逐渐笼罩了她,在巨大的利爪即将划破喉咙的刹那,她狂乱的心跳声仿佛要震穿耳膜,响亮得甚至让她产生了“除此之外,其余的声音都不复存在”的错觉,但这怎么可能呢,虚的吼声明明如此逼近,如此可怕——
瘆人的嘶吼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砰”的一声巨响。
得救了?
涌上心头的猜测如泡沫般虚幻不定,害怕转身后发现这只是一戳即破的恶意玩笑,或自己绝望之下虚构出的景象,小女孩在反射性地停下脚步后,有些不知所措地僵立在原地。
重回安静的山林里,本该细微的纳刀声尤为清晰。
那清脆的金属声似乎击在了她的心上,紊乱的心跳,急促的呼吸,难以摆脱的消极念头,对现状的怀疑和不安,都改变了。争先恐后袭来的,是被石子划伤的疼痛,是全力奔跑后的疲惫,是一坛清水的重量,是她活着的实感。
“你还好吗?”
完全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亲切而充满关怀的声音,与平日听惯的污言秽语截然不同。
循声回身,她看向斩杀了虚的女性。
眯了眯眼睛的她心想,今天的阳光真的太耀眼了。
*
“七十八?”歌代祈表情复杂。
告知了歌代这一地点信息的小女孩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偏僻的地方。”为了增加说服力,她还举高了怀中的陶瓮,“出门打个水也会这么刺激的地区,也没几个了吧?”
对方的语气轻快而诙谐,让人几乎生出了“其实她在说趣事”的错觉。
然而,如此幼小的孩子离开住所只身跋涉到郊外取水,甚至差点命丧虚的嘴下——歌代从未在自己居住的西六区听闻这样的事件。尽管生活条件与身处瀞灵廷的贵族相比可说是天壤之别,但至少西六区的居民从不需要为清水而发愁和冒险。
刚刚遭遇了重大危机的小女孩一点也没有要抱怨的意思,再次诚挚地向歌代道谢。
歌代却无法坦然接受,她用余光扫了扫虚的残骸,觉得它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可能是因她而起——被那道连接了虚圈和尸魂界的空间裂缝吸引——和她在回到尸魂界后迎面碰上并当场净化的几只虚一样。
稍有不同的是,这只虚还盯上了这个当时正在附近取水的小女孩。
具备灵力素质却没有相应的自保能力,只会招致不幸,尤其是在这么混乱的地区。
传统的理想出路无疑是考入真央灵术院,成为居住在瀞灵廷的死神,但在这个建议说出口之前——
沉溺于复仇之人扭曲的表情,地下议事堂里辨不清相貌的身影,围绕“蛆虫之巢”的讨论,少女天真而傲慢的宣言,蒙面暗杀者冷酷的刀刃……还有最开始,姐姐反对她身为死神时忧愁的眉眼,一股脑地忆了起来。
这是通往正确的道路吗?此时此刻,歌代无法断言。
“你想……”她微微蹲下,直视小女孩深紫色的眼眸,“去往更前面的地区吗?”
对方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啊,抱歉,但这不是成为家人的邀请……”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引起了误会,歌代旋即充满歉意地补充,她并没有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尸魂界而放下心来——在带队实习的中途抛下稚嫩的后辈贸然从同伴被杀的混乱现场消失,灵术院和护廷十三队对这样的她会持有什么态度呢?
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想让无关者卷入比“被虚所杀”更麻烦、更悲惨的漩涡之中,歌代只说,“我可以带你安全地穿过那些危险地带,在那之后,你可以随意挑选一个合心意的地方继续生活。”那样安宁平和的未来,应该是生活在朝不保夕的地区的人们所期望的吧。
然而,小女孩摇摇头,拒绝了。
“还有人在等我呢,我得赶快回去。”
她们走出了山林,在向居民区靠近的一路上,再也没有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