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雨滴点点落下。没过多长时间，便成了倾盆大雨。但是像这样的雨势，也滴不进用瓦片搭造的房顶。幽暗的房间里，隐隐约约飘动着些许腐臭味。只有一盏油灯在勉强维持着自身的亮度。偶尔电闪雷鸣，外面的天空比房间里更亮。
“叮铃。”
有一个人就这么依靠着简陋的油灯，把玩面前的三枚铜钱。铜钱的花面已经磨损得几乎分不清纹理，让他不得不凑得更近。他把铜钱放在手心里甩动，抿着唇，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再次甩动铜钱，又把它们放在桌面上。
“泽水......困。”
他紧紧皱眉，又掐起指诀。
“东。”
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等他有更多的动作，旁边的被褥，突然缓缓蠕动了起来，一下子分去他全部的心神，趴了过去，不顾鼻尖的腐臭味愈加突兀和明显。
“爹！爹，有什么吩咐？要水不要？”
被褥里的人不回答他，只是慢慢撑着自己的身体，朝油灯下的铜钱望去。半晌，一个嘶哑的声音才说道，“瑶......这么多年，为父错怪你了。”
瑶听闻这话，面上瞬间一僵，“爹，你要说什么歹话，直接说了便是，莫要捉弄于我！”
“哈哈......”他爹想要发笑，喉头却又涌出一股子腥气，勉强咽下。“你倒是不好骗了。我是想说你卜卦终于有所长进，为父老来得慰啊。”
“真的？”瑶眉头一松，展颜欲笑。他生得肤色如雪，长眉星目，鼻驼如峰，在昏暗的灯光下，堪称世间少有的绝色。
看他这样，申却一下子淡了神情。他低低地咳了两声，带起一阵无法消解的血气，在鼻腔和口唇之间弥漫。
“爹？”瑶疑惑，却更紧张。他拿起手边的帕子，想要沾去申嘴边的乌血。
“叫谢过来吧。”申挥开他的手，自己却又接过那帕子，神色不显，“来女已至。”
瑶的神情凝固住了。不久，他垂下眉眼，鞠下身子。
“是，孩儿这就去。”说罢，他站起身，挺直了脊背，脚步却像是逃一般地仓促。他推开房门，外面就是暴雨，一泼又一泼地浇在屋檐下。
谢就站在门旁边。他像是已经等候多时了，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抬头看着天。
瑶的脸色刷拉一下子冷了下来。“爹叫你。”他说。
“嗯。”谢无动于衷，这一点让瑶更加生气。
“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了？”他有点气急败坏，怒色特有的薄红浮上他的面容，“你是不是故意的？站在这里，听......听父亲捉弄我！”
“没有。”谢这么回答道。
瑶有些意外，他愣住了，“你......真的？”
“真的。”谢回答他，“我去接人了，你把屋子都收拾收拾，添点花，不要让来女......住着难受。”
“好，好。”瑶一下子开心起来，“来女......来女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会喜欢花吗？可是这个季节都找不到花了。”
“这个随你。”谢这么说完，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冲进了雨中，只是三两步，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申在屋内听到了全部的过程。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无奈地、自嘲地、短促地，笑了一声。
......
雨水倒灌进冬青的鼻子，把她呛醒，像是在叫她别睡。但是冬青实在疲惫，她换了个姿势，又偏过头去，发出痛苦的闷哼。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完全凭借着本能扒在母亲身上，张大着嘴巴，奋力地反弓着身体。
他想朝天空发出点呐喊声。
“啊......啊......”他这么说着。但是声音太轻了。这个孩子死死地攥着母亲的衣服，但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青紫色。
雷声夹杂在雨声里。冬青沉在梦中。梦里又湿又冷，妹妹浑身染着血，对她说，“姐姐，为何不救我？”
这个疑问让冬青感到无法排解的痛楚。
妹妹没什么表情，又说，“你救不了我的孩子，该救救自己的孩子了。”然后轻轻地朝她一推。
冬青感觉脑袋“嗡”地一声，自己的眼前全是星星一样的斑点。她能感觉到胸前有什么东西在试图抓住她，于是低下头。
借着空中的雷光，她在一瞬间看清了自己的孩子。
“不，不......”他快死了。
冬青想要摇晃他。但是孩子的头软软地垂着，像那一天的秋临。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冬青有了种强烈的、不详的感觉。她便让他趴在自己的膝前，竭力拍打着他的背部。
这么做是有效的。他发出了点声音。叫声更大了一些。
冬青不断地拍他，直到他的弹动变得明显，她才又重新搂住这个孩子，拉开了一侧的衣襟，让他埋到自己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