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顾清影发了高烧。
春莺拿帕子浸了冷水,一遍一遍地往她额头上敷。
谢随见她翻来覆去,把帕子弄掉了好几回,便坐在床头,寸步不离地盯着。
顾清影做了一晚上噩梦,谢随也没能安生。
她一会儿喊爹,一会儿喊娘,一会儿喊顾辞,一会儿又要喊春莺,谢随全都得应,不然她就要哭闹。
偏偏她在梦里也不好糊弄,如果不声情并茂地回应,还不管用。
一整夜的折磨下来,顾清影惨白的小脸终于有了回春的迹象,谢随的眼下却青黑一片。
顾清影醒来时,看着床前的小板凳,陷入了迷茫。
春莺犹豫着告诉了她昨夜之事,又忍不住补充道:“您后来几乎是抱着谢大人的手臂嚎啕大哭呢……”
她对着谢随哭爹喊娘?
光是想想,就羞愤欲死了。
更为可怕的是,她隐隐约约记得,那会儿在假山上,谢随还趁人之危地亲了她。
但当时昏昏沉沉的,万一是做梦呢?她会做这种梦?
谢随是这种人?难道是她发烧烧糊涂了?
谢随沐浴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她这一脸变幻莫测的神情。
他问:“怎么了,有话想说?”
顾清影屏退了春莺,直言不讳地质问他:“那天在假山上,你是不是偷亲我了?”
这个问题让谢随顿了顿,“你看着我亲的,怎么能是偷亲。”
“谢大人,这是趁人之危!”顾清影瞪大了眼睛,声音都高了好几个度。
他解释道:“你那时哭得停不下来……”
顾清影原本是想要和他争论到底的,但她想起了一桩更为要紧且要命的事,“罢了。我还把老夫人送的翡翠发簪弄丢了……我是不是该去给她赔罪?”
谢随给她掖了掖被角,摇头道:“她不在意那个。既然送你了,就是你的。”
“可是那发簪那么贵重,又是老夫人千挑万选送我的,我于心不安。”
一想到谢老夫人那张和蔼慈祥的脸,顾清影的良心就隐隐作痛。
谢随点点头,“你尽管去吧。她要是知道了,也只会责怪我没有看好你。”
“那、那我不去了。”顾清影缩了回去。
谢随往她给她背后垫了几个枕头,扶她起来喝粥。
顾清影本能地觉得不安。
有旁人在也就算了,私底下,他实在不必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她咽了咽口水,“谢大人,你别这样,我害怕……”
谢随拿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问:“烧了一晚上,你能拿得住碗?”
……确实不能。
“那你帮我唤春莺来。”
谢随没动,“我人就在这,你使唤我便是了。”
顾清影只好顶着他的目光、就着他的手,把药汁一口喝干。
她不愿麻烦谢随,所以喝得很痛快,然而这药的回味太涩太猛,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谢随递上来一个八仙盒。
格子间是不同的糖,粽子糖、桂花糖、姜糖、麻糖……
顾清影随手挑了一颗,扔进嘴里,又颇为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我也不是小孩了,喝个药而已,哪里要这样哄……”
“人都是怕苦的。”谢随道。
顾清影敏锐地发现了他低沉的神色,小心问道:“你心情不好么,出什么事了?”
“你病成这样,我还非要高兴不可吗。”
顾清影盯着他的脸,十分笃定:“我又不是病得要死了,你肯定有别的事瞒着我,你眉毛都耷拉下来了。”
谢随本不想这么早逼她回忆,但她既然提起,他也就顺势问了:“阿沅,你把那天晚上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谢随叫宋辰拿来了一叠画像让她认。
里面是宫里宫外来赴了生辰宴的所有小孩。
顾清影细想起那个小孩的种种,的确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顿时脊背一凉,“是有人故意要害我吗?”
谢随温声安抚道:“现在还说不准,但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查清楚。”
顾清影想起那个小孩穿着华服,不禁担忧了起来,“那个小孩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吧?如果很危险,你就不要查了。以后我说什么也不进宫了,我就躲着,他们总不能还把手伸进你的相府里吧?”
“没什么危险的,而且此事我会查到底。”
谢随起身去把窗户支了起来。
所幸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在室内洒下一地淡金,将阴郁氛围驱散了不少。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白得刺眼的茫茫一片,站了很久,直到衣袍都被烘出暖意。
顾清影昨夜睡得不安生,这会儿晒了太阳,困意渐渐爬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