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诚以为,人类讨厌做出选择的根本原因,在于无法真正评判选择的高下好坏。
预测存在误差,人生也不可重来。
到最后留下的只有“如果那个时候——”的软弱话语。
我是凡人。
剖除掉睡着的时间,我活了也有几百年,但我还是知道,我是个凡人。
我唯一能做到的,不过就是告诉自己“向前看,不要后悔”。
我喜欢破釜沉舟,我喜欢孤注一掷,斩断自己其它可选的路,从此别无可选,自然也就就不再迷茫。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
听着秦良玉大声地质问着藤丸立香他们到底对这个村子做了什么,我虽能看见义愤填膺的秦良玉和摸不着头脑的藤丸立香,实则却浑浑噩噩的。
应该责怪藤丸立香吗?
她对大秦并没有充分地了解,并不知道向百姓传授知识这件事本身在大秦远超其余一切的罪。
应该责怪君父的先斩后奏吗?
……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那是我的错吗?
就像当年一样?
即使我再怎么傲慢,我也无法背负那么多条性命。
那像是一块疤痕,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迹,我此生最大的罪名。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我并没有傲慢地把这个世界当做一场游戏,我在这个世界和人相爱,认认真真地活着。
可这还不够。
对于一个合格的上位者来说,这还不够。
君父一视同仁地爱着他的子民,却也可以顷刻间面不改色地降下天罚,毁掉他们。
先不考虑其中逻辑的正当性,就只是单纯地杀一人以救十人这件事本身来看……这是痛苦的。
封建制度。
这意味着民众的生命在掌权者的手中,他们是因为我的过失才死的。
我本来可以阻止的。
我睁开眼,看着我的“故乡”。
我可以提醒藤丸立香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而不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或者是自己的私心而选择作罢。
比起我的口述,让藤丸亲眼目睹大秦的制度才更加重要,为此,哪怕是有可能牺牲一个村落——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村子呢。
我感觉命运仿佛是在嘲弄我。
我的“母亲”已经死去,可是“我”却还在这里,“我”的孩子也在这里。
我捏着脖间的珠子,这种仿佛被勒住喉咙的疼痛感作为这种时候的自我惩罚来说,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在我提问之前,方才君父已经提前回答了我。
“小十可以随你自己的喜欢。随便庇护一两个人自然也无妨。”
言下之意,却是除此之外就不可以了。
但是,这样的特权——
我闭上了眼。
作为大秦的帝姬,我不应该这么干。
没有人会因此责怪或者审判我,但我没办法这么做。
要么就从君父的炮弹下拯救整一个村落,要么,就任由君父的惩罚降临在这片大地上——哪怕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没有做任何的错事。
我看着尚在怒火冲烧的秦良玉,终于出声制止了:“带着Shadow Border、达·芬奇和士兵们离开。”
“可殿下,迦勒底的这群儒者——”
“没必要管他们。他们若是能在君父的天罚下活下来,自然是他们的本事。”我看着仍然一脸忿忿不平的秦良玉,再次劝到,“我需要留在这里目睹着一切。秦良玉,避免无谓的伤亡,带着他们走。”
“……是的,殿下。”
Shadow Border载着一部分人离开了,可藤丸立香和她的从者们却没有离开。
“你也还是赶紧离开的好。虽然君父不会简单赦免你们的罪,但总比留下来好。”我没看藤丸立香,而是就地坐下,仰着头看着不远处的天空,宛若流星划过的痕迹。
“殿下你又为何不走呢?”
“因为我能毫发无伤。算了,你要是实在不行,离本公主近一点也行。”
“……不,我所问的并非这个。”那个少女走了过来,站在我的身侧,“您留下来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因为我有把这一切记住的必要。”
如果说这是我的罪,那我决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我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我必须尽快重来一次赌局,扭转君父的念头。
眼睛的余光看见,藤丸立香朝着天空伸出了手。
而不远处,是她那满身肌肉的Berserker,突然开始朝着“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