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服君父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我印象中,我几乎没和君父争锋相对过,唯一的一次争吵,还是在为修仙吃不吃灵丹妙药的事情上,这么想来,这和君父控制欲超强的性格有些不搭。
但我转念一想,也完全可以理解。
在大事上我习惯性听我爹的,他的选择一般都是正确的,偶尔出了差错我哥又会替我顶在前头;在小事上君父又一向宠我,这么多年也就相处甚安。
所以我久违地感到了不安。
从君父修仙成功之后,我还没怎么见过他,也不了解他是否多少转了性子,而在我能了解之前,就摊上了一件这么大的事情。
我知道君父和兄长对我,是多少有些保护过度的。
这并不算是寻常范围内的保护,但也尚未到病态的地步,而且正是因为这份心意,我才会这般眷恋他们。
而我现在要用君父对我的疼爱,去说服他对我的保护。
……怎么有一点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感觉。
而且更不幸的是,我从见到君父的一开始就没能做好。
心里藏着事,以至于我完全无法静下心来认真聆听君父对我絮絮叨叨的说明,无论是我的属官是谁还是胡亥的下落,又或者张良的近况……我完全无法好奇和在意。
我已经很努力让自己显得平常了,可这样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心不在焉的伪装,在君父看来许是不堪一击的吧。
“那么,小十,你此次前来想和朕说什么呢?”君父的语气,甚至是和缓的。
我能在他的脸上看到笑意。
可在我看来,却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兆。
我紧张地握紧自己的衣服,深深吸了口气。
在君父面前,我除了诚实诚恳之外竟然不知道任何的沟通技巧。
“我尚未想过是否长生。”我说,“对我来说,死……我的大限之日太遥远了。”
那仿佛是来自别一世界的名词。
我没怎么经历过死亡,在我原先的世界,外公外婆去世的早,但那个时候我还不足三岁,没有任何印象,除此之外,我再也没有因此失去身边亲近的人:直到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死亡是只存活在别人嘴中的词语。
这个世界,我本以为君父会成为我第一个失去的人。
可我无论怎么想象,也无法切身经历。
“我并不是说我不想长生,若是君父和兄长都长生,想来我的选择也毋庸置疑。”我急急忙忙补充道,我希望君父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不要发生那种“一定是你这个妖艳贱货勾引我儿子!”的恶婆婆误会——我代入了一下我爹斥责李由勾引我的样子,被雷得浑身抖了抖。
我搓了搓我满手的鸡皮疙瘩,阴差阳错之间倒没有那么紧张了。
“兄长已经和我说,李由不能长生。即使我不长生,因为灵力我老得会比常人慢,也许终有一日,我与李由同行,便像爷爷和孙女。”
“不止是这些。”君父突然打断了我未说完的话,他看着一脸迷茫的我,摇了摇头,“不止是这些。”
“若只是容貌和皮囊,朕也许还有法子。”
君父朝我一笑:“小十心软,是个好孩子。却也更容易受伤。情之一字,向来伤人。”
他说我终有一日只能看着李由死去,而我们之间看到的世界也会变得不同,也就更容易产生争吵。他说李由是长子,而我是修道之人,亦不容易有身孕。
我爹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的时候,我看着他,我想,这个时候的君父,真不像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
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又怎么配去浪费他的心神呢。
可我还是不得不辜负君父的好意了。
“即使如此,儿臣也觉得,那是儿臣同李由二人自己才能决定的事情。”
我一瞬间不敢去看君父的眼睛,我有点害怕从里面看到怒气或者失望。
“但是,儿臣绝不会委屈自己。若由……李由他变了心,儿臣也势必不会强求了。”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
只要受到了伤害,无论曾经多么喜欢的人,我都势必不会那么喜欢他了。
破镜确实可以重圆,可是裂痕尚在。
君父叹了口气:“……朕怕你道心不稳,甚至滋生心魔。”
我努力挤出了一个笑:“求仙问道,若是不曾有心魔,又怎算完整呢?”
心魔简直是一个百玩不腻的老梗了。
“便是生了心魔,儿臣也从来不惧。儿臣畏惧的,反倒是心生悔意。”
不悔道。
我打从心底喜欢我的道。
人生不能重来,我所愿者,唯不悔而已足矣。
君父看着我,我努力克制我避开他的目光的冲动,也回望着他。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