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晨明媚极了,一缕叫作铁真真的光随着剑影势不可挡地刺进谢端若心里,他无处可逃,又恍然大悟。
关于铁真真的记忆急速倒放,最后一帧是她的周岁宴。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坐在抓周毯上,对琳琅满目的物件视若无睹,一屋子乌泱泱的人,铁真真却径自爬到他怀里抱着不撒手。
抓周仪式不了了之,祁爷爷乐见其成:“端若啊,安安选定你了。”
彼时谢端若还不懂这话所谓何意,直到成年后桃花接连不断,更不乏痴狂者,某天父亲告诉他,谈恋爱可以,结婚不行,他和祁家那孩子有一桩娃娃亲。
当时他不由得一怔,父亲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但也没打算父债子偿,“如果你不接受,也可以当做不存在。”
无非是就此和祁铁两家断交,在老爷子那儿背负一个不孝罪名而已。
然而谢端若当时的第一反应却是:欣喜。
至于恋爱,知道婚约前没意向,知晓婚约之后他就更不想谈了。印象中铁真真骄纵霸道得很,属于她的东西就必须完完全全属于她,将来是要哄一辈子的。
做好这个思想准备之后,他自己往中指戴上了戒指,不只是借婚约之名挡掉不必要的麻烦,在情感上也一直以铁真真未婚夫自居。
父亲察觉后当即冷声警告:“那孩子还小,你给我注意分寸,将来她不一定愿意嫁给你。”
是了,他没资格在铁真真接受婚约之前干涉她的人生。
即使后来回国,同在京城,祁铁秦三家往来密切,他也不曾出现在铁真真面前,最僭越的时候,也只是逢年过节时以秦家的名义为她准备礼物。
他期待被发现,又害怕被铁真真发现。
其实年少时,他们在香港相处过一段时间,只是那会儿铁真真年纪太小了,玩心强,忘性也大。
她不记得抱着她抛乳牙的邻家哥哥,更不记得有个人不厌其烦地带她从太平山顶跑去中环蹲富豪雪糕,陪她坐摩天轮。
那个在机场抽噎打嗝保证不会忘记他的人。
是个小骗子。
是他即使旁敲侧击无所不用其极也无法让她想起一星半点的小骗子。
后来爷爷提出履行婚约的时候,他是希望铁真真也能选择自己的,做不成爱人,他就作为兄长守护她一辈子。
然而这一刻,谢端若自嘲地意识到,从来都是他在高估自己。
他思慕铁真真多年,也抑制多年,一点欣赏就能轻易催化,满腔爱意如怒潮般席卷他每一寸骨血。
此后又岂会甘心和铁真真做对兄妹。
“耍得好!”
李有为的吆喝声拉回了谢端若的神识,长久以来的条件反射让他习惯克制,只是望着铁真真的眼神多了份他收不住的缱绻。
铁真真行云流水地原地云剑,弓步起弓步落,最后以一招凌厉遒劲的直刺收势,剑尖上,正好落了一瓣桃花。
“怎么样?”她得意洋洋地看着李有为。
“女侠!这是啥子剑法哦?”
“越女剑。”
李有为意犹未尽地摆弄转动手腕,但自己又搞不来,着急道:“你那个剑花咋个耍的嘛?”
铁真真杏眼古灵精怪轱辘一转,谈判上了:“您教我们做油纸伞,我就教您,怎么样?”
李有为瞠着眼哼声:“划不戳撒!”
铁真真也没着急,放下剑坐在他对面,表面妥协实则威胁:“您不教也行,现在网络发达得很,我来之前就做了不少攻略,跟着视频做伞也成,但是能做出个什么样儿我就不知道咯。”
她朝李有为有恃无恐地笑了笑,“这几天我没事就出去闲逛,全村的人都知道我是您徒弟了。虽然我在油纸伞界对您毫无威胁,却能在教育界让您颜面扫地。”
李有为被这番混账话气得哆嗦,只好你你你地指着她。
云驻村被称为油纸伞之乡,家家户户都有人精通制作油纸伞,不少人以此当做副业挣外快,到时候这俩徒弟的作品可是要在全国观众面前展示的。
不得行不得行,他的徒弟可不能做出狗屎一样的东西,云竹堂的招牌要是砸了,别说他晚节不保,蹬腿了都没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李有为悻悻道:“你们俩先去工房把竹青刮完了再说!”
“好嘞!”铁真真扭头就拉着谢端若就往屋里拽。
李有为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懊恼地拍了一把大腿。
咋个就被女娃儿下套了嘛!
他气急败坏地嚎了一嗓子:“瓜娃子,竟敢对为师耍激将法!”
里边的铁真真混不吝地叫嚣:“谁耍赖谁就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