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插着各种仪器管道,除了疼,没有第二种感觉,疼到她恨不得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窗外的烟花一簇簇炸开,烟花声落到她的耳朵里,不久,窗外回归沉寂。
病房中,传来凝顾沉重的呼吸。
这个年过的,终于和以往不一样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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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那天,凝顾转入普通病房。
半个月后,外婆来看她,发了好大一通火,扬言等凝顾出院就把小姑娘带回林家修养。
可真到了出院那天,凝顾还是跟许母回了家。
那天许父对她说,许母在她手术时晕倒了好几次,不愿意离开。
还说,许母是产后抑郁,抑郁症复发的几率一直存在。不想跳舞,我们就不跳了,不想在北绥读书,就继续在南荔读。只是以后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妈妈承受不起这样的事情。
凝顾想起那天昏迷前许母不管不顾的奔向她,想起她清醒后许母哭着说不要丢下妈妈,想起许母仅仅几天就爬上眼角的细纹,想起小时候许母生病抱着她哭着说对不起。
这个社会所有的文化和声音,一直在宣扬母亲这个角色的伟大和幸福,很少有人会看到母亲的痛苦和不满。产前的焦虑,分娩时候的撕裂,产后伤口后遗症等等,难道许母不爱她吗?
大概还是爱的,她想。
可是爱也分成三六九等,有比较,就有偏爱。
她的妈妈,可能更爱许眷顾,或者更爱她自己而已。
可是想起那个老是用哭来引诱她心软的宋壶深,又觉得,自私是人性,凝顾自己也如此。
暴躁的人其实挺容易哄的,难哄的是那些温柔的人,他们拥有这世间最惨酷的理智和最容易让人沉迷的温柔。
凝顾是不好哄的,她的自爱,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许母这种程度的爱谈不上得到她的谅解,至少当下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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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二月天,学校开学,凝顾还是没回南荔。
许母把她的房间搬下了二楼,原本的那个房间把旁边的小阳台打通了,围了花圃种上了小苗。
许父不在整年才见几次,而是每隔几天就回来,有时候是吃个午饭午睡,有时候是夜色浓重来看看她又出差。
许眷顾开学了,他跟她说,那个辅导班哭唧唧地女生转到了他班上,天天瞪他。可能过年吃得多,许眷顾长得很快,长成了小少年的模样,只是有点不对劲,他一改从前对她的害怕,开始对她“指手画脚”起来。
有时晚上失眠早上就会晚起,早上的药没吃,他就会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bangbangbang”地敲门,直到她喝完才走。或者是她在房间看书一待一整天,他就会不由分说把她推到附近公园,看那些小孩学轮滑摔得哇哇大哭。
外婆一直在关心她的病情,偶尔托人送药过来。外公听闻她厌食症,之前久食白粥,心痛外孙心中郁结与美食割裂,时常在手机上给她发信息,劝她生活美好,多多吃饭。
没有人提起跳舞的事,也没有人提起回南荔,更没有提起宋壶深,凝顾一直在安安静静地养伤。
某天,家里阿姨整理冬天的衣物入柜,她正打嗝停不下来,阿姨给她递了挑链子,银色的,五孔一格。
指腹摩擦着小螃蟹,她连打嗝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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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顾行深夜两点的飞机飞北绥,看了眼时间,想着也睡不了多久,就叫了几个朋友出去吃宵夜。
刚刚在酒店洗漱过,许顾行没穿正装,而是休闲裤加宽松版型的衬衫,倒有几分以前纨绔的模样。
身边坐着两个人,一个西装革履,另一个一身冲锋衣。
这三个人坐一桌,风格各异,要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难以调和。
许顾行:“你们两个家里不是有妹妹吗?怎么会不知道送什么给她呢?”
西装革履的那个靠在椅背上,耸肩,“我妹不用我操心,每个月账单都会打过来,哪用得着我去问。”
一身冲锋衣的那个,掏出烟点燃,没什么表情,像是没听见他说话。
西装革履又说:“你就别想不开问他了。他家那个妹妹可不兴收他礼物,他没把人整到沟里就不错了。”
冲锋衣冷哼了一声,瞥他一眼,“我要是没送她礼物,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蠢。”
许顾行掏了掏耳朵,轻啧一声。
没一个正常的,他是有病三更半夜不睡觉,才来找这俩人。
西装男:“你问这个干嘛?你有没有妹妹。”
许顾行:“谁说我没有。”
西装男:“你老子就你一个,哪来的妹妹,你家老头要二婚了?”
许顾行想踹死这逼,“我三叔家的。”
西装男哦了一声,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