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一片沉寂,惟有几缕残烟从香炉中飘出。
嬴政陡然停下脚步,屏息静听着。
虽然一切似乎平常,然而他向来直觉敏锐,还是嗅到了某种似有若无的微妙气息。
他们,还真是不达目的就不放弃啊!
不过是短短一瞬,嬴政依旧施施然走入内室。
夜静得离奇。
一阵淡淡的草木灰味袭入鼻端。
嬴政顺手将外袍搭在屏风上。也正是此时,他察觉到有人躲在屏风后。
不知来人的深浅,他并未立即动手。
嬴政打了个哈欠,脱掉靴子,侧躺到榻上。
蓦地身后劲风扑至,他就势往旁边用力一滚,回身一把攥住刺客的脖子,将其按倒在榻上。
“不要动!说!你是何人所派?”
嬴政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短刀,刀刃正抵在刺客的喉咙上。
那人忽然不再挣扎了,只是满眼仇恨地瞪着他,喉中挤出一声轻蔑的笑,“呵,竖子小儿,你要杀就杀,无须多言!暴秦无道,不会有好下场的!”
嬴政心中顿时明了。此女激于国恨家仇,以盥洗宫人身份为伪装而潜入秦宫中。
他松开她的脖子,往旁退了两步。
七国之间,宫闱之内,为了争权夺利,派刺客行刺,早已是吃饭睡觉般的日常事。
然而,这人并非是个合格的刺客。虽有几分胆量,但缺乏行刺的能力。
她只是一枚不重要的棋子。
“说出是受谁的指使,寡人可以饶你不死。”
女子依旧只是冷哼了一声。她的袖中藏着一粒毒丸,那是她准备自尽用的。
但秦王显然对此有所预料,早已卸了她的下巴,她现在甚至无法咬舌。
嬴政的耐心逐渐耗尽,他伸手拿起铃铛摇了几下。
清脆的铃声响起,紧接着有数十个身着甲胄的士兵冲了进来。
瞧见这样的情况,为首之人立即便跪了下来,“臣失职渎职,请君上治罪!”
嬴政置若罔闻,只是吩咐道:“带下去处理了吧。”凝神打量了女子一眼,“让她走得容易点儿。”
女子浑身轻轻颤抖了下,面上却露出很淡的笑。
屋内又恢复了寂静,静得叫人心慌意乱。
嬴政往香炉中添香,草木灰的味道被压住了,只剩下栀子花的幽香。他看了眼还跪着的蒙毅,慢悠悠地问道,“今年第几个?”
“回君上,第十个了。”
“仅仅十个啊!”嬴政用手帕擦擦手指尖,啧啧几声,“他们还真是看不起我,竟然舍不得多派几个刺客,今日居然还是个武功一般的。他们究竟是想杀了我呢,还是怕我太无聊?”
他眯起了眼睛,眼中冷光闪烁。
蒙毅依旧低垂着头,为自己的失职而惭愧失望。待听到君上说“起身”后,他才诚惶诚恐地稍稍抬起了头。
他不解地问道:“君上,既然抓住了,为何不加以审问?或许可以从她身上逼问出幕后之人!”
“就算问出来了,除了令自己不悦之余,又能如何呢?不如不问,不如不问……”
嬴政靠在榻上,疲倦地合上眼睛。
蒙毅不忍打扰他休息,蹑手蹑脚地退走了。不过,他并没有离开,只是如临大敌地守在外室。
榻前烛光已暗,嬴政又睁开了眼,他从脖颈上摸出一块平安锁。
他一直将它贴身戴着。
十余年不曾摘下。
嬴政将平安锁托在掌心,轻而缓地摩挲着。
这“平安锁”是羊脂白玉制成的,温滑细腻通体莹亮,背面上还刻着一个字——
“桑”
她说,唤她为“阿桑”吧。
嬴政将平安锁握在手心里,“阿桑……为何,你为何说不曾去过邯郸?你……把我忘了吗?”
“忘了就忘了吧,只要……不要再抛下我……”
“现在,我可以保护你了,就像那时……你奋不顾身地保护我。”
晨星未露的时候,桑语就蒙眬着醒来了。寂寥的夜空中只听见萧萧风声,像久违了千年的讯息。
今来已是冬十月,咸阳城却是仍不见雨雪,只有寒风、衰柳和死亡。
桑语喝了半碗粥,就被宫人强行塞进了一顶轿子里,然后被匆匆抬走了。
摇摇晃晃,不知要去往何处。
她只希望,肚子里的那碗粥,不会是她这辈子的最后一餐。
然而,在有幸亲眼目睹秦国大臣们争论得面红耳赤时,她突然觉得,那碗粥里也可以搁点儿毒药。
桑语实在想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她听了半日朝堂争论,此时眼皮直打架,却不敢闭眼瞌睡,生怕待会儿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