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性筷。
拆开包装之前,她用刚烧开的热水烫过,再细细洗一遍,这才反拿着递给他。
贺清越搅开葱花,对于她会不会做饭的问题,初弦给出结论:总不至于饿死。
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碗汤面,鸡蛋重火,煎得外焦里嫩,拌进面汤里,鲜香无比。
他们面对面,分食一个锅里煮出来的面条。
窗门关得严密,疾风骤雨漏不进半分,在这个被迫同处一室的暴雨天,两个人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挂面,冻僵的血液缓慢供向心脏,身与心活络起来。
初弦进食速度不快,吃饭的模样很秀气,汤匙凉了面,面上铺一块番茄,再盖一小角金黄焦香的煎蛋,鼓着腮吹了吹,温度适宜后慢慢喂入口中。
她鼻尖冒着一点儿细汗。是因为厨房火气太大了。
没有人说话。但不妨碍她感到奇怪。
和一个认识不算很久的人,而且对方还是个与自己拥有云泥之别的人,竟然坐在一张只能容纳四人合坐的,宜家打折时买回来的简易餐桌,共赏一顿不算很美味的晚餐。
她正胡思乱想,贺清越已经搁下筷,他没着急起身,一贯是清冷眉目让暖灯映得全无攻击性,光影错错落落,五官深邃分明,鼻梁高挺而眉骨锋利,错眼一看,总有那么一两分不难辨认的混血感。
他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打火机,初弦咽下一口汤,声线被热汤烘得柔软:“贺先生,如果您要抽烟,不必顾及我。”
刚认识时,他身侧坐个闻不惯烟味的小姑娘,照样能心安理得地烧光一支烟。
可如今再看那双眼,心底几分烟瘾也被压进更深的情绪里。
他下车时只拿了打火机,没顺上烟。
“这是在迪拜,从一个犹太商人手中买的。”
惊雷断断续续,天地时亮时灭,初弦推开碗,抽了张纸巾抿抿唇角,停顿数秒后,语气显而易见的沉重:“难怪。我看第一眼就觉得,它很有迪拜的感觉。”
尤嫌不足,初弦肯定自己似的点了点头:“贺先生,先说好,我不喜欢,你不可以强行送给我。”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贺清越哑然失笑。
“程润让人送茶具给老爷子了么?”
“前几天到了。爷爷让人备了回礼,已经差人转交给程老板了。”
她伸手要收他的碗,贺清越轻轻排开她,模棱两可丢一句:“在我们家,没有做饭还要洗碗的道理。”
那股如影随形的不真实和荒诞感,终于在贺清越熟稔自然地端着两个碗放进水槽时水池时攀升到了顶峰。
南城权贵之首的贺家太子爷,在这不足三平米的狭窄厨房里,围着个粉红色的印着碎花图案的围裙,背手拨动锃亮的鸭嘴水龙头,一束激流而下的透明水柱浇在他筋骨分明的虎口,斜斜打落的灯光虚描出他此刻神情——
没有不耐和厌烦。
初弦站在门口,不知想什么,圆鹿眼懵懵发直。
洗碗时连带着锅也一起洗了,顺便还拧了张粗黄色的抹布擦拭灶台。
等他收拾好,初弦回头看一眼时间,安静无声地,已经走到了八点过一刻的位置。
收纳碗筷时顺手取了一个玻璃杯,他张望一眼,这里没有安装净水器,喝的仍是水壶里刚刚烧开的热水,他接了半杯,已经不烫了。
一只手撑着洁净灶台,略略低眼,离他几步之外的小姑娘好像在发呆。
“想什么?”
喝空的玻璃杯随手放在一旁。
初弦像是记起了什么,忽然抬眸,清凌凌的大眼睛没有恶意和试探。
“贺先生,您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来研究院?”
她在某些时刻聪明极了,某些时刻又笨得可爱。
他转过身,水流声哗哗,冲洗干净的杯子放回原处,出门时,不忘随手关灯。
“说顺路,你相信吗?”
她当然不觉得是顺路。
果不其然,细弯的两道眉干巴巴地拧在一起,初弦沉吟片刻,惑声道:“总不能......是要问我拿雨伞?”
贺清越就笑:“还真让你说对了。”
初弦愕然,倒不是相信他的说辞,而是没想到他会顺着台阶往下接话。
他看她舒展双臂穿上外套,坐在门口一个木藤编织的小矮凳换鞋。
她脸上有小孩似的哭笑不得,初弦挽了靠在墙角伞架中的黑色英国伞,触感温润的手杖刻着英文的品牌名。
“雨小了。我要下班,贺先生呢?”
他挑眉,眼神递出讯息:这算什么问题?
目光最后审视一番,确定无遗漏,初弦关上顶灯,只余墙角一盏昏昏的垂枝落地光晕。
由内向外地推开门,铜铃来回碰撞,鼻腔溢漫冷涩潮湿的空气,初弦拢紧外套,电子密码应声而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