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奶奶投缘,奶奶一见你就喜欢。”
云芳女士心满意足地合上夹层,没让初弦送,乐着一步三晃的步子离开餐厅。
和云芳女士相遇的小插曲没有给她的生活掀起异样的波澜,初弦依旧专心致志地埋头工作,中英两国合办的展览会圆满落幕,为了庆祝,理查德夫妇举办了一个私人宴会。
非是酒店举行,而是理查德夫妇的私宅,一栋带着小花园的叠拼别墅。
是上世纪旧上海的风格,桃木制的家具,大厅摆一架YAMAHA黑色三角钢琴,方嘉文解了两颗西服扣子,十指悬停,行云流水地奏一首脍炙人口的钢琴曲。
初弦不喝酒,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里装了一杯老夫妇朋友带来英国的白沙绿茶。
她深感红酒杯喝茶像极了某种纨绔放浪的二世祖才做得出的缺德事,酒杯往琳琅满目的餐桌一撂,绕过衣香鬓影的会客大厅,直往暗香缭绕的庭院走去。
伦敦冷得彻骨,深夜大雪毫无征兆,铺天盖地。
白墙黑瓦的庭院,古朴典雅。
曲径幽深,石子光滑,小花园里栽着从国内移植过来的银杏,疏密不一的枝桠落了轻薄白雪。
穿堂风呼声烈烈,她双手抱臂,看得入神。
初弦对银杏包括一切银杏的衍生物都有一种病态的迷恋。
但那故事太久太远,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过。
庭院里除了银杏树,还有一应抱群而绽的小花。
她站在仿古回廊下,无声地,安静地凝看。
一曲结束,方嘉文以其精湛的演奏技巧博得热烈掌声,他扬着头,目光微微闪动,视线梭巡一圈。
十秒钟,他眼里刚升起如小狗般摇尾巴的喜悦被一盆不讲道理的兜头凉水扑灭。
初弦不在。
乔微把他的失落尽收眼底,方嘉文家庭条件不错,又是独生子,品性也不出什么大毛病,算得上一个相当不错的归宿。
奈何他百八十般武艺齐齐上阵,初弦自是佁然不动。
乔微刚要上前找他喝两杯,冷不防,身后一道清峻沉哑的声音拦住她脚步。
“初弦呢?”
乔微回头,竟然是贺清越。
摸不准他是到了好一会儿还是刚下飞机,整个人风尘仆仆,修挺鼻梁架着一副银边眼镜。
看着装,乔微揣测大约是后者无疑。
乔微朝某个方向举了晃着莹润酒液的香槟杯,“应该在后花园。”
贺清越点了下头,乔微舌尖顶了顶上齿列,弹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团队都是年纪差不多的人,褪去工作头衔,你一句“乔姐”,我一句“小方”,彼此间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
声潮中有人喊了句:“贺总呢?“
有人应:“没见啊。贺总来了么?”
唯独目睹了贺清越与乔微对话的方嘉文,失魂落魄地看着□□院的方向。
贺清越刚走出喧闹鼎沸的三楼,握在驼色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有序震动。
程润。
他索性改换方向,来到三楼的半开放式露台。
屋顶做了透明防水处理,空旷处摆着一面大约3米长的棋台,贺清越瞥一眼,黑白子交错厮杀,白子看似占了上风,但真要细究,胜算却不大。
他知道理查德老先生是个好棋之人,棋台还有一套完整的茶道用具,蒲垫金线团扎,是簇新的状态。
程润问他什么时候的航班回南城,贺清越掏出打火机,指腹拨动冰冷转口,打了两次,喷出来的火焰幽幽。
没气了。
墙角立着一盏透色铃兰的花灯,模糊光晕不够充盈,只映出贺清越清冷的周身边际。
“明天吧。找我有事?”
程润笑说:“我找你能有什么事情。就是想知会你一声,明天落地,老城区胡同巷儿的路灯,修好了。”
这事儿原本是江一峻在跟,却一直推进不了,一询问才知道,中途曲曲折折的关窍众多,贺清越漫不经心地听着,江一峻说到某个人名时,他把上次某人遗留的一张名片扔过去。
据说是牵扯到私人恩怨,故以维修工程一直无法推进,程润认识那人,一通电话过去,立马把人给驯得服服帖帖。
前后甚至不超半小时。
贺清越咬着烟,温润灯火浸在薄雪里,削弱他一贯冷厉到不假辞色的侧脸,顿生一种不近烟火的玉质金相。
有一缕温软的风撞过来,他摘了唇边的烟,二话不说,撂了程润电话。
想起一句老套的诗,记不大清原句怎么念,大约是,你站在桥下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
他站在三楼,目光圈了一片咫尺又遥远的月光。
他在看初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