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的日落向来壮阔,像是边塞人放马高歌的一声,恣意雄浑中总是带着人与天博弈的悲壮。
仅仅是去找客栈的功夫,远方的雪原便被残阳的血染了个透。一夜北风紧,还未至夜,北风已经迭起。
安苓紧了紧自己的袍子,目光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仅仅太阳斜了一个角的功夫,安苓便大概能一眼分出关内人、中原人、蒙古人了。
束了口的交领蒙古袍、貂皮帽子内里封了羊毛进去、羊羔绒缝成菱格子纹的亵裤,步速称不上快,面上被太阳晒皴了皱的多半是关内人;蒙古人和中原人更好人,前者慢慢悠悠不着慌蒙古袍半退着一只袖子围在腰间最外边还多罩件狼皮狐皮大氅,后者更好看出来,只瞅眼面庞,多是愁容满面,又穿得极厚。
看江远之没有回来的意思,安苓起身,看准机会拦住一个应该是中原来的人,用一口极为标准的汉话问道:“公子留步,可否问一下,这正午那会儿点兵场的贼人抓着没?”
年轻商客被安苓一拦吓了一跳,微微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随后说道:“点兵场……啊,一个贼人当场就走了,另一个现在被官府带走了,姑娘不必惊慌,但天色不早,还是早点回家为好”。
说完,像是怕安苓讹上自己一样,作了个揖,匆匆离去。
不好,安苓心中暗想,刀疤没死自己的身份就随时可能暴露。官府一盘问,若是知道江远之从关外带回来了个女人,必定会是全城戒严,他们就危险了。
她在马车上杀了董大就是为了杜绝对方将自己供出来,没想到刀疤命大,在乱兵之中还能活下来。
得赶紧解决掉这个麻烦,安苓欠一欠身冲着男子行了个礼。
男子躲着自己多半是因为现在城中正在查人口,在他眼里应该自己这样年龄与张榜之人年龄相仿,又将至天黑还未归家的女子,估计也是害怕被官府看到二人有联系说不清楚。
如此想来,她安苓需要先给自己找个合法的身份。
还不能现在就抛下江远之直接逃跑,还需要借助对方的身份给自己要个身份。
安苓从怀中掏出一个镶金的银哨子,吹了一个悠长的调子。不一会儿,一只漂亮的猎鹰便扑闪着翅膀落到了安苓身旁。
草原人不喜欢叮叮当当的鸽子,信鸽都换成了展翅的雄鹰。
驯鹰向来不易,安苓这只本是受伤被其救回,虽是有报恩之心,却也不愿成为受人处置的信鹰。她足足熬了半余月才让这只桀骜不驯的雄鹰,稍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后来,安苓也不再强求,还了鹰自由,没想到这只鹰反倒无事就飞到安苓身边,一人一鹰或许成为了朋友一样的关系。
在诃日德不让安苓踏出可汗宫的日子里,这只鹰便是安苓去往远方的眼睛,一根没有见过的木条,一朵不知名的花,一只不属于草原的鸟,都是安苓与远方无垠天地的微弱联系,
诃日德不知道这只鹰的存在,这只鹰常常随着草原上的羊群一同出现,和别的正在捕猎的鹰无二。只有诃日德不在时,才会飞离羊群上空,飞往安苓的营帐。
是一只聪明的鹰,安苓常常对着它夸奖。
安苓收起鹰哨,摸了摸名为“巴图鲁”的雄鹰,也就是蒙古语中的勇士,把象征着自己的身份的公主令挂到鹰的身上,又用耳坠子的针扎破手指,在巴图鲁的下层的羽毛上画了一些别人并不能看懂的符号。
“去吧,巴图鲁,去给哥哥们看,让他们别担心我”,安苓抚摸着巴图鲁的羽毛轻声说道,“五天后,我就要进柳门关了,你要在那里等我,把这个还给我”。
晃了晃阿布亲手给她刻上名字的小公主令,安苓从怀里掏出一把青稞撒向空中。
巴图鲁展翅腾起一阵风,衔了口青稞直冲苍穹。
“阿苓!”刚刚把巴图鲁放走,就见江远之兴冲冲地跑过来。
安苓立刻换上一副疲惫而焦急的样子,小跑着起身去迎,问道:“怎么样远之?找到住家了吗?”
江远之摸了摸安苓的头,利索地解下踏燕飞的缰绳,在安苓耳边小声说:“现在城中在排查人口,连住客栈都需要册籍,而且要将册籍交到官府,不过你别慌,我……”
没等江远之说完,安苓便急匆匆地跳到江远之身边,声音压低却十分急促地说道:“那怎么办?我们不会……”
“没事没事”,江远之看安苓急切的样子赶紧搂过人的肩轻轻抚摸,安慰道:“今晚是关内年前最后一次黑市,也是柳门关外最大的黑市,我会给你搞到册籍的。我们现在先去旅店。”
“没有册籍我能住店?”
“能,我有办法”。
“好”。
安苓并不知道江远之会用怎样的方式把自己带进去,她相信江远之不会骗她。她现在更关心的是晚上的黑市——□□、消息情报、刀剑秘术……她想要的那些应该都会在那里找到。
晚上,无论何种形式,她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