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还是那般碧蓝如洗,星星却渐渐少了,山下竟传来了一阵消失已久的雄鸡长鸣。
起雾了,落霜了,遍野火光隐没在无边霜雾之中,撕扯成了红蒙蒙的河谷纱帐,天地万物都是一片混沌了。
朝阳渐渐从漫无边际的混沌中拱了出来,山川河谷也渐渐开始清晰了。
新丰的燕字大纛旗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只剩下几缕布片在晨风中左右三摆,一阵急促的牛角号响彻了新丰城外。
郑略拄着长刀,看着幢将们冰冷得石雕一般:“立即,对最后一股燕军降兵展开处理。”
独孤丘所率领的一万七千余鲜卑降兵在昨夜被郑略下令坑杀了一万三千,余下的被关押在营房中,为了减少抵抗,招摇营军士奉命禁止提供粮食与水,所以这最后一股燕军鲜卑仅仅是一群待宰羔羊。
“将军,当年武安君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降卒还放回了几百幼军,难道昨夜的杀戮还不够吗!”羊昙大是惊讶。
“这是战场,只有敌我之分,没有讲仁义的余地。”
阔大的平原上一片寂静,幢将们情不自禁地一阵颤抖!
谁都明白了,那个令人心悸的时刻再一次一步步的迎面逼来。
羊昙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甚了。
郑略沙哑的声音在山洞中飘荡着:“彭虎率所部军马并全军震天雷与弓弩,直接开入包围山谷地两侧,不能让降卒逃跑,不能发生任何意外。其余各部封堵营房。”
所有人高声应命,幢将们的脸色骤然是一片苍白。
郑略一点长剑:“此乃军令,毋得戒惧犹疑。”说罢转身便走,却又突然回过身来低声补了一句,“不过是重复一边昨夜所做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主公要交代,朝廷要问罪,尽在我一人。
没有金鼓之声,狭长的军营便骤然燃起了无名的熊熊大火,一阵战马嘶鸣过后,随着密集箭雨一齐倾泻进降兵军营!
营中翻腾着海啸般的惨嚎呐喊,疯狂奔窜的燕军降卒们混成了汪洋人浪……直到此日大雾消散,山谷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十月初寒之时,新丰战场的红色营地彻底消失了,只留下随山塬起伏的黑色营帐与战旗,号角悠扬战马萧萧,招摇营大军恢复了整肃状态。
便在第一场大雪即将来临之前,郑略下令在新丰成为铸造京观,祭奠死难将士和遇难汉家同胞,全军大脯一日!
郑略的谋划是:新丰乃燕军在长安以东的总后援要塞,粮草辎重极是便捷,所以驻军两万,如今新丰已破,进军长安势在必行;诸葛侃的朱雀营已经驻扎蓝田,即将发起攻打长安之战,他准备指挥大军直驱渭南,驻军灞上,与诸葛侃两军合力,如一把大铁钳夹击长安,做大举收复关中的最后一战!
关中一下,三辅之地如探囊取物,西征便算是功成了。
长安,宣平门内。
闻听晋军接连攻破潼关、武关,正从东、南两个方向攻打关中,坐拥长安的高盖与盟友宿勤崇率领残余兵力一万余逃离了长安,他们准备北上富平,去北地郡暂避一时,与安定的大秦皇帝姚苌结盟,共同抵抗晋军兵锋。
此时的长安城已经事实上成为了一座空城,历经慕容冲攻打之后,鲜卑人大肆屠杀长安氐人泄愤,长安这座曾经的秦国国都已经不复当年盛况,城垣废弃,宫城不修,民生凋敝,人口流失眼中,全城人口不足五千户,几乎以汉人为主。
长安城中某一处酒肆内,古香古色的陈木雕窗半开半合,映着窗外的一轮艳红和半树葱绿。
一商贾打扮的中年大摇大摆进入,直上二楼,寻了一处僻静所在落座,此人沿着窗子暗地向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精致硬木几案漆光明亮,倒映着素色的具,还有色调清幽的碧色纱幔,偶尔被微风拂动,充斥着让人沉溺的静谧。
因为战乱,城中人本就不多,原本繁华喧闹的街市也静默无声,犹如鬼市,这原本生意兴隆的酒肆也免不了萧条。
不多时,一头戴着斗笠,身上穿的藏青色长衫有些褪色但洗得却很干净,腰间挂一个布包的年轻士子也独身进入酒肆,没有丝毫犹豫。
“客官您请!”
“客官是住宿还是用餐?我们店的酒菜在宣平门一带都是口碑极好的,各色菜类也都齐全,凉州胡饼、江州鱼脍、塞外牛羊肉,本地关中各色汤饼吃食是应有尽有……”
楼上的中年商贾微微睁开双眼,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注意力却暗中盯着楼下小厮在攀谈的那名青衣士子。
“先来一盏清茶。”青衣士子淡淡道,显然他的兴致不高,胃口也不好,小厮“哦”了一声很快跑去了账房,应当是吩咐煮茶去了。
士子随意打发了酒肆小厮之后也上了二楼。
只用了一盏清茶后,士子便径直转身离去,只不过离开之时他在几案之下的隐蔽处藏匿了一个小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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