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永无止尽的噩梦。
以审判名义的惩刀直斩而下,骨头,肌肉,筋络,脂肪被切碎,搅烂。
上百只鹰鹫扑落到地面,贪婪地大吃她的内脏,直至只余下一堆白森森的尸骨。
凡妮莎受尽了命运那巨锤的痛打,她的头在流血,但从不屈服垂下。
如今,少女独自于深夜中走出,遗弃了身后一切的冷咒与毒笑,现在命运回响的是血腥的旋律:血和铁,火焰和毒,恢复和报仇。
凡妮莎爱上了这戏剧性的表演,她爱上了台下聚众的赞叹喝彩,她要登台成为瞩目的女角,掀开的绒幕里,又要上演哪一出悲壮的莎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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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途经牧场,不再是凡妮莎,是最初的珍妮所熟悉的青青牧野。
从远处望,草绿坡上缀着点点乳白的羊群,一直点洒到天际。
牧场和庄稼在炎炎烈日下,呈现一片金灿与嫩绿,大麦,玉米菜豆焕发着勃勃生机。
走近了阡陌纵横的田野,便瞧见在田野踱着步的黑鸦。
珍妮小时候会以草为枕天为席,恣肆自由地躺在草场上嘴边咬着一根麦穗,脚边踞守着一头忠实的牧羊犬。
珍妮就如一株向阳而生的向日葵,花序奔放,粗茎糙叶,可充农作肥料的向日葵,满身草根性与泥土气。
只是,珍妮与她挚爱的狗狗、亲人一齐死于一场惨烈的火灾。
取而代之的是这个谨小慎微,战战兢兢讨活日子,仰人鼻息的凡妮莎。
开始上演由养父操纵牵线的木偶戏。
“德里克,伽百亞,我和你们说,我以前是牧场主的小女儿,没有什么床比阳光下的草场更舒服了!”
草被太阳晒得暖融融,像绒软的毛毯,泥土混杂着青草的气息。
少女像只绵懒的无尾熊,在草地上翻滚着,草尖热烘烘地擦着她的侧脸、耳廓,带来一阵瘙痒。
幼稚的不像话。
两人都不约而同笑起来。
伽百亞好感度百分之五十
德里克好感度百分之六十八
视野被澄蓝的天空占据心神,心间空茫一片,悲喜似乎被无限放大,揣摩。
啊,她又开始表演了。
她总是缺乏固有的情绪,数年来,她的情感活动几乎都是瞬时反应性的。等反应过来时,演戏已经刻进她的骨髓,她的生命。
她一边厌弃着拿腔拿调的凡妮莎,一边血液中又狂热渴求着去表演,去荣获外界的鲜花礼炮。
当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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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树上会落下些紫黑色的小浆果,有些未熟透的青色浆果也会掉下来。
这些果子味道酸酸的,绿晶晶的果核大又圆。
凡妮莎都一一拾起放入篮筐里,秀发低绾在肩侧,用路边摘下的勿忘草,满天星饰成花串、桂冠。
小孩子气的少女,有时会绕远路,特意去寻那深深浅浅的鹿蹄印迹。
她还会拔些蕨草,引得棕地白斑的梅花鹿停在枫林前的绿茵上,徘徊不前,又拘谨好奇地小心靠近,最后仍是探头慢慢嚼食起她手中的蕨草。
鹿群散开时,有些幼鹿还会站定了怔怔回望着少女,眼神柔软而镇定,匆匆一瞥,又没入林中。
野草上白蝶翩翩,乘风有致,少女就如树精吟诵的轻快牧谣。
任谁见了都不住心生欢喜。
伽百亞好感度百分之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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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轰地动的大雷雨蓦然当顶砸下,淋淋漓漓,倾盘覆落,让他们不得不找一处地方避避雨。
德里克拖起凡妮莎就直奔主干俊挺,枝叶繁盛的乔木下,伽百亞紧随其后。
枝柯交接,浓荫密庇着躲雨的三人,只有微末的雨丝钻进叶隙间。
少女那被雨泡湿而半透明化的孱薄上衣,白肌若隐若现,仿若牛奶灌溉的洋水仙。
华兹华斯的水仙花。
{我孤独漫游像一朵云,高高飘过山谷与丘陵,忽然间坠眼一大片,一大片金黄色的水仙,在湖畔边,在群树下,随着微风闪摇舞动着。}
漱齿犹香,触舌犹烫的诗句就这么从心底滑过。
“别感冒了。”
为了拂除心头的异样,伽百亞登时将斗篷解下披在她身上,把少女遮得严严实实。
远处沼泽中墨绿黏滑的蛙,鼓着白腹,阁阁叫着。
三人一时无话,只剩下绵延不断的蛙声雨声,凡妮莎戴上垂帽,渐深的寒意令她不住拢紧斗篷。
“谢谢呀。”
稚青嫩绿,养眼的草木围簇着少女,一双瞳眸,浸于淋漓酣饱的雨光中,水润润的。
“不用。”
伽百亞嘴边划开一抹和静从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