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尤振武怎么能退下?
他为了见到孙传庭,想尽一切,可不是只为了争一个指挥佥事、区区火器厂副使的官职,于是他急忙单膝跪下,说道:“谢督师大人提携,不过卑职有下情禀报。还请督师大人恕罪。”
孙传庭抬头,微微皱眉。
---他是领兵部尚书,加督师,总督剿匪事宜,每天在他面前拜见的文官武将不知道有多少,若不是尤振武有特殊的功绩,一个小小的千户,是绝对见不到他的。
一般来说,只要他端起茶杯,所有人都会识趣告退,即便是陕西冯师孔也概不例外,但想不到今日一个小小的千户,在他端茶之后,居然没有跪拜谢恩,而是提出了异议。
“说。”孙出庭道。
“是。”尤振武抱拳道:“不瞒督师大人,卑职能造出自生火铳,实乃是因为上天保佑,榆林有一种极其珍贵的黏土,是制造坩埚和精铁关键原料,有了精铁,才能做出簧片,继而造出自生火铳,如果没有这种黏土,卑职是什么也造不出来的。”
“卑职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这种黏土?即便有,也得花大力气去寻找。”
“另外,制造自生火铳的方炉和一些工具,也都需要从榆林运到西安,到了西安,又需要一些时间重新安置,往来一千里,前前后后,需要相当时间,如果是重新制作,最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卑职不怕苦累,但大战在即,如果贻误了军机,坏了督师大人的大事,那卑职就万死也难赎了。”
尤振武拜。
孙传庭听后眉头更皱。
---就个人行事作风来说,孙传庭雷厉风行,不苟情面,最不喜欢不听话的下属,凡在他麾下,他的命令,都必须严格执行,没有人可以违抗,连陕西巡抚冯师孔在他面前,都没有说话的份,因此,当听到尤振武有下情禀报,他心中是不悦的,以为是尤振武不服从他的命令,要向他讨价还价,如果真是这样的下属,他什么也不会说,立刻就会令人逐出!
但听完尤振武所说,他却不禁对这个小小千户,多看了一眼。
就陕西的文官武将来说,所有人拼了命,都想要调到西安府,一来西安安定,二来临近中枢,可以有更多的升迁机会,像尤振武这样,放弃西安,想要继续留在贫瘠榆林的人,几乎没有,所以孙传庭并没有怀疑尤振武在说谎,他一来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千户,敢当着他的面,将可能的困难,不卑不亢的向他讲出,倒也有些胆气;第二,尤振武说的如果是真的,那确实是一个困难,他思谋着有没有可能的解决之道?
但就像尤振武所说的那样,榆林到西安一千里,路途遥遥,把黏土运到西安,很是不便,但如果令尤振武在榆林本地造铳,造好之后再往西安运输,各种原物料就需要源源不断的送往榆林,路途遥远,同样也是十分耗费,远不如在西安便利。
另外一个不能说的理由是,西安就是眼皮子底下,三边总督衙门随时都可以控制,如果交到榆林,怕就有鞭长莫及,壮大榆林镇,甚至有可能造成藩镇之感。毕竟自生火铳不是一般的武器。
--大明虽然不是大唐,到现在没有藩镇割据,也没有节度使,但在孙传庭这些进士出身,熟读历史,以史为鉴的重臣心里,隐隐的都还是有提防的。
“你的意思,黏土其他地方没有,只能留在你榆林造铳吗?”孙传庭声音有点冷。
“卑职岂敢?但事关大局,卑职不敢有任何隐瞒。就眼下来说,长乐堡已经小有规模,可以制造自生火铳最关键的簧片和精密配件,卑职大胆以为,不如就让榆林专造簧片和精密配件,西安火器厂专职打造铳管,卑职两边来回跑,两厢结合,或可事半功倍,在最快的时间里,造出第一批可用的自生火铳,送到军前,卑职大胆妄言,还请督师大人定夺!”尤振武道。
---尤振武为什么不愿意留在西安?原因就是两手准备。到现在,他对时局的忧心,一点都没有减轻,那种大厦将倾,无可挽回的恐惧,一直在他心头盘旋,而如果真是那样,他一个小小的指挥佥事、即便成了西安火器厂的副使,在没有兵权的情况下,留在西安也是毫无用处,甚至有可能被困在西安,因此他才要提出榆林和西安共同合作,一起制造自生火铳,如果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两边跑,并且不耽误中卫所的练兵。
……
孙传庭听完微微沉思,眼睛似有亮光,不错,这的确是最快最好的办法,簧片制造不需要太多的人力物力,但却需要榆林的黏土,铳管的打造最为费时费力,但以西安火器厂庞大的人力物力,足可以应对,两边结合协作,或真如尤振武所说,可以在最快的时间里,造出第一批的自生火铳,以供他剿匪使用……
想到此,孙传庭声音温和了一些:“起来吧。”
---虽然不喜欢不听话的下属,但对于有才能的下属,孙传庭却也是十分爱惜的。
另外,尤振武不卑不亢,没有见大官的惶恐,也没有巴结上司的谄媚和迎合,表情沉稳,目光清正明亮,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入官场的少年,其从容镇定,令人印象深刻。
这让孙传庭对尤振武的好感,不由就增添了几分。连带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