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就是二月十五,每逢朔望的朝贺日子。
秦亮做了大将军之后,除了一月两次朝贺,基本不再去太极殿参加朝会。今天他与羊祜等人走东掖门进宫,打算从东边的殿中区域、径直进太极殿庭院。在殿中夹道中,他们碰到了中书令陈安。
几个人交谈了几句,秦亮想起了杜衡,便问陈安。
原来陈安没有亏待、帮他建设铁官城的手下,早已通过举荐,将杜衡提拔去了荥阳县做铁官。杜衡本来只是个工匠头目,起初就在荥阳县炼铁、后来才被陈安征辟去了庐江郡;如今他再次回到荥阳,已然做上了铁官。
秦亮说出自己的安排,诏令杜衡从荥阳离任、回司隶偃师县做县令。然后来大将军府见面,另有安排。
简单谈完,秦亮便带着羊祜陈安等人,直接走东殿门进去。
不过太极殿有内外两座庭院,别的官员们朝贺、并不走这边。
大伙无论走东西两道掖门,抑或从正面的阊阖门进来,都要先去前面的外庭院;先在那里等候,待到朝会的时间快到了,人们才会通过阅门、进入太极殿所在的内庭院。
如同以前司马懿和曹爽一样,秦亮几乎是最迟进太极殿东堂的人。东堂里已经到了许多文武,大伙在朝贺之前、见到大将军进来,便得先揖大将军。
长史羊祜在人群里找到了郎中郑小同,遂抽空上前见礼攀谈,邀请郑小同到大将军府走动,他会负责安排引荐郑小同。
朝贺上不会议论正事,主要是各种礼仪、上表称颂,以及欣赏钟鼓音乐。有时候还有舞蹈,但最近几年皇帝没有亲政,便无舞蹈表演。
郑小同先是受到了大将军长史的邀约,朝贺结束后、又被冗从仆射李涛留下了,被召去了西堂觐见。他一个尚书郎中而已,最近倒是颇受重视。
一同受召的人,还有尚书右仆射夏侯玄、光禄勋郑冲。
郑冲与郑小同是同姓,但没有亲戚关系。两人不是一个地方的人,而且相比出身名门的郑小同,郑冲的出身则很寒微。
郑冲的年纪也大、已经六十几了,但他起初出仕的年龄也比较大,过了而立之年才成功出仕。出身寒微的人却做到了九卿,比郑小同的地位还高不少,着实不易。
据说他在家乡时饱读诗书、研究经史,言行必遵礼仪,但不出名。后来也仿效过卧冰求鲤之类的表演,依旧没用,名声传不到州郡。
终于文帝在做世子时,喜欢剑术高明的人才。在好友的建议下,郑冲才来到洛阳,向曹丕表演剑术,成功得到了文帝的赏识!于是郑冲读了那么多书、全都没用上,最后靠武艺做了官,官职却是文学掾。
郑小同观察郑冲时,果见他须发白了大半、连眉毛都花白了,却仍然是浓眉小眼、面相方正,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三人一起进入殿堂,左右都退下了,只有冗从仆射李涛在侧。这个宦官是皇帝亲信之人。
大伙揖过皇帝,跪坐在台上的皇帝、便急着说道:“王广找借口拒绝了抚军大将军的诏命,却欣然接受秦亮举荐为车骑将军,他背叛了我,会将我们去年的密议告诉秦亮罢?”
郑小同不能抬头去打量皇帝,但从声音听得出来,皇帝有点慌。
难怪今天诸葛诞没有被召见,毕竟诸葛诞是王广的丈人。
宽敞的殿堂里安静了一会,夏侯玄终于开口道:“陛下,那些事无须王公渊告密,大将军秦仲明刚回洛阳,应该就已知道了。”
曹芳的声音道:“这……”
他沉吟片刻,又顫声道:“秦亮会如何报復我?”
郑小同已经感觉到了皇帝的畏惧之心。
但是去年冬天、皇帝召大臣密议的时候,他好像胆子挺大无所畏惧,曾当着好几个人的面,直接说过、想怎么搞|死秦仲明!未料事情已经过去了,皇帝反倒又后怕起来。
光禄勋郑冲说道:“陛下无甚大错,而大将军秦仲明为辅政大臣,正该尽心辅佐陛下,岂有以臣仇君之理?”
这时曹芳又道:“若是皇太后说我有错,那便不是以臣仇君了!”
郑冲道:“皇太后殿下是陛下之母后,母慈子孝,殿下怎会为难陛下呢?”
曹芳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满意,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停留在了一直没出主意的郑小同脸上,郑小同从余光里察觉到了。
郑小同心里也在徘徊,他不想参与这种事,实在太危险了!但是曹芳是大魏天子,郑小同是魏臣,哪能一边食魏禄、一边对天子漠不关心?那样做肯定是错的,完全不符合儒家君子的操守。
即便是光禄勋郑冲、说的话很含蓄模糊,其实也在为天子着想。皇帝也许听不出来,而郑小同五十几岁了哪能不懂?郑冲是在劝皇帝与郭太后搞好母子关系,那样做有利无弊。
郑小同犹豫了片刻,想起大将军长史主动邀约自己的事,他便拿着木板揖道:“大将军为辅政,上任后很谨慎,宽容待人、交好士者,显然想尽力稳定朝政。陛下不必担忧。”
他说到这里,又微微侧目观察了一下夏侯玄。连夏侯玄都没事,大将军会愿意急着行废立之事、甚至弑君?
果然夏侯玄也道:“大将军秦仲明以军功服众,却还是担心朝野不满。此时东吴诸葛恪又在淮南虎视眈眈,诸葛恪曾打败过魏军精锐、致使我军损失惨重,不可能小觑;秦仲明怕自己成也军功、败也军功,稍有败绩就会招致内外反抗,做事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此子真所言,不无道理。”
皇帝似乎比较相信夏侯玄,听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几个大臣出西堂之后,曹芳也离开了太极殿。
他走出来、才发觉太阳已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