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一过,过年的节日气息、便仿佛忽然消失了,人们就像那草木庄稼一样,随着季节的变化,开始忙碌相应的事。
成都郊外的村庄之间,无论老少妇孺、都出现在了田间地头,人们忙着引水、犁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朝廷的很多官员,也会经常出城巡视劝农,春耕是朝廷十分重视的事。而刚刚过去的战争,仿佛短暂地被人忘掉了,不过战火本就未曾烧到益州腹地。
成都城内则是另一番光景,若是不留心,人们甚至不易察觉季节的变化。益州这边谈不上四季如春,可无论冬春、树木都是绿幽幽的;只有在天气好的时候,气温变得暖和了,见到桃李树梢新发了芽,才能叫人意识到、春天已然到来。
费家兄妹三人还在家里守丧,费氏的大哥之前是黄门侍郎,二哥是尚书郎,先父去世后便都辞了官。
偶尔还是有做官的亲朋好友、或是皇宫来的人前来拜访。本来不该会客,但丧期的时间太长,到后面人们都不会完全遵守礼仪,尤其是亲朋以祭奠的名义来访。
今日家中就来了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太常杜琼。
杜琼平时沉默寡言,朋友也很少,但与费文伟是忘年交,而且彼此很信任。他精通谶纬之术、便是通过天象进行预言,曾悄悄告诉费文伟“当涂高者魏也”的预言。也就是费文伟不愿说出去,不然这种话传到朝中,杜琼至少是没法当太常了。
两位兄长接待杜琼时,费氏觉得他们会谈论先父,便忍不住好奇,来到了客厅旁边的小屋里、旁听他们说话。
不料杜琼一开始并没有谈到先父,听了一会,杜琼倒说起了秦亮:“太子殿下被秦亮的攻势吓得不轻,陛下也很震惊,急忙诏尚书仆射带仅剩的兵马驰援剑阁,又诏姜伯约退兵防守。待到秦亮已离开汉中的消息传来,众人方得松口气。”
二哥的声音道:“曾听先父说起,曹将秦亮才二十多岁,此言当真?”
杜琼年迈的声音道:“谁也没见过,降将司马师倒是认识,应该是个年轻人。”
二哥感慨道:“曹魏地方人口多,因此常出年轻俊才。”
杜琼道:“但像秦亮那样的人,在曹魏也不多见。司马懿、毌丘俭也是曹魏名将,皆败于其手。此人忽然成名之后,未尝败绩。”
二哥沉吟道:“姜伯约……虽与先父不和,却也是当世名将,袭杀曹魏伪雍凉都督郭淮时、真可谓举世闻名。”
长兄的声音道:“其实有一件事,先父曾暗中拉拢秦亮,有书信和信使来往,且秦亮对先父也十分倾慕敬重。若是先父未遭不测、而将秦亮劝服,大汉何至于丧失汉中门户,国事何至于此?”
费氏听到这里,忽然想到,如果秦亮真的到了父亲门下、该是怎样的情形?她这么一想,竟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受,明知不可能再发生的事、还会忍不住顺着想下去。
她确实很想见识一下这个人,因为听过太多有关秦亮的谈论了。这个未曾蒙面的人,相隔千里、甚至不在一个国家,似乎倒成了除父兄之外、费氏最熟悉的人。
二哥道:“秦亮敬仰先父,却真会叛来汉国?”
长兄说道:“曹魏那边内閗很凶,曹爽败亡时、一次死者便有数千人,秦亮知兵善战,却也怕死在自己人手里。”
杜琼道:“当时司马懿若能获胜,秦亮多半愿意奔来汉国。”
长兄叹道:“司马懿当世枭雄,手握十数万洛阳中外军精锐,竟能战败,简直匪夷所思。”
之后他们又开始谈论益州名士,费氏听得无趣,便离开了小房间。刚出门,便见一个侍从站在檐台角落里,侍从看着费氏、没有过问,只是远远地弯腰致意。
次日,那两个许久没有出现的道士、张羽与袁氏夫妇,竟又到了成都。
张羽拜见费氏之后,随即拿出了一卷新纸呈上。果然又是上次那种纸,因为很稀奇,费氏用手指捏着、仔细看了一下。
女道袁氏便说:“禀女郎,这叫德衡纸,乃秦将军吩咐少府造出来的,除了洛阳,别处还没有。”
费氏隐约察觉到袁氏的语气很微妙,忽然问道:“你们是不是已经背叛汉国,投靠了秦仲明?”
袁氏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惊慌。
道士张羽忙道:“并非如此,我们这样的人,其实连投靠哪边的资格也没有,只是听命于陆师母罢了,陆师母还是心向大汉的。秦仲明在曹魏颇有建树,且身居高位,拙荆言语中敬仰,只是人之常情。”
此言有几分道理,费氏依旧觉得袁氏的神色似乎有点问题。但好在费氏从未向这两个道士透露朝廷机密,谈的只是市井皆知的事而已。
她遂随口道:“先父已经去世,秦仲明还两番派人来成都送信,出于何意?从魏国来到汉国成都,路程可不近。”
袁氏慌张地答道:“费将军虽不在了,但秦将军想着的是女郎阿。”
费氏的脸顿时绯红,这女道是已经成婚的妇人、说话口无遮拦,但费氏却还没出阁呢!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女郎,哪里能听这样露骨婬秽之言?
张羽似乎也意识到了妻子失言,面露难堪之色。
可是袁氏却又解释道:“妾没有乱说,秦将军自己说了,不如叫女郎拒绝为太子妃。因为他会攻下汉国,把女郎抢走!又说女郎迟早都是他的人,何必要先后委身于二夫?妾觉得,秦将军的功劳已经那么大了,想继续攻打汉国,就是为了抢走女郎……”
这简直是越描越黑。
“唉!”张羽制止袁氏时,已经来不及了。
费氏的脸色骤变,一时间是又羞又急,生气道:“真是他说的?”
袁氏一脸无辜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