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喧嚣早已沉寂。尤其是远离两军军营的伊阙山北麓,竟然还有没被惊走的鸟雀,在林子里不时发出一声啼鸣。若非遥远的军营里闪烁着火光,这里已经不像是聚集了万千人马的地方。
天上几乎不见星辰,唯有残月偶尔从云层里冒头,依旧是若隐若现。
山脚下一堆篝火,只剩下残存的火焰。便是这些许微光之中,忽然有人喊道:“有人!”
火堆北面顿时有人惊恐地回应道:“扔兵器、举双手,不杀不杀!”
隐匿在南面的勤王军将士道:“扔下兵器、环首刀也丢掉,慢慢过来,别来太多人。”
“来了。”洛阳军逃兵道。
接着就传来了“叮叮哐哐”扔东西的声音,三四个人终于走出了黑暗,在火堆旁边露出了脸。其中一人小心问道:“真的不杀?”
黑暗中的勤王军士卒道:“上边严令,不杀!明早去新城县营寨,还供粮。”将领则说道:“秦将军说了,汝等皆是受人胁迫,只要弃暗投明便无罪。”
先过来了几个人,没发生什么事,情况很平和。其中有人还穿着甲胄,被命令脱了。接着不断有人向南走了过来。
逃兵们三五成群被带离,走了一段路,便有人燃起了火把,大伙终于渐渐放松了不少。
这些结队的逃兵、相互之间居然不认识,一边走一边还有人问:“兄弟是怎么走脱的?”
旁边的人道:“我去茅厕,照规矩把腰牌挂在营门口,便就走了。营中知道我是谁也没事,我家在颍川郡。”
刚才问话的人主动道:“叫我守拒马,我在周围转了许久,慢慢走到漆黑的地方,便翻出去走啦。”
这里的人都很机智,知道要找机会才能逃跑。若是列阵的时候带头跑、很难不被砍死,只有在夜里或者行军途中才容易溜走;或者等阵列溃散,武将都跑了的时候,瞅机会径直投降。
夜里发生的事几乎悄无声息,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
到了天亮之后,武将们才把各部士卒逃跑的情况上报。大将也不用告诉司马懿,究竟跑了多少人、怎么跑的,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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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提醒司马懿,夜里不断有将士逃走。
司马懿什么都没说,更没有表现出恼怒焦躁的情绪。
将士夜里逃跑,不是什么好征兆,大将们都很在意。司马懿却并不觉得意外。
昨日伊阙关的进攻失败、还遭受了反击,整个战场也毫无进展;本来洛阳中外军就人心不稳,这么下去士气必定会急剧下降,根本不需要再听将领们的禀报。
司马懿一早起来感觉手脚不太灵活,这次真不是装的。不过他现在反而要装作无事的样子,于是只是动作缓慢了一些,力求举止没有吃力的表现。
见过了诸将之后,司马懿留在民房里,继续看着粗糙木案上的一副地图。弟弟司马孚在伊阙关,而儿子司马师昨晚回来了,此时正侍立一旁、还没走。
司马懿抬头看了儿子一眼,司马师也懂战阵、应该也明白处境,父子二人相顾无言。
现在的局面是一目了然,只要正面战场上赢不了、便必输。别的地方全都毫无作用。
司马懿几乎没有任何操作的空间。首先不能退,只要一退,后面就是洛阳,各部的士气人心会完全崩溃。到时候连战阵也无法再布置起来。
然后也没有迂回的余地,现在就算司马懿派兵去、成功断掉了叛军的退路和粮道,也没有作用。叛军军中只要还有一两天的粮草,赢了正面、就不需要再担心粮道。
而且秦亮的部署十分保守,把伊水也锁了、防得密不透风,洛阳军很难用奇兵取得什么效果。
司马懿想起了一种刑罚,叫做凌迟。此时大概就像是在被凌迟,死又没死、活也活不了,就这么熬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熬着,大概还是很不甘心、不服气,而且心里仍残存着一点侥幸!自己没有办法做什么,但可以期待一下对方犯错。只要没败透,总是有一丝转机的可能。
司马懿一生的胜利,便经常都是因为等到了对方的错误,而自己却没有犯错。
譬如明皇帝驾崩后的辅政地位,他当时还远在辽东、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的胜利,并非因为他及时赶到,而是当时掌握武|卫营的曹爽忽然背叛宗室、站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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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初洛阳兵変时,曹爽同样掌握了绝对优势,司马懿再一次等到了曹爽犯错。
然而就在司马懿马上要稳操胜券的时候,王凌和秦亮却没有犯错,那帮人把握住了短暂的、几乎唯一的空荡时间!
司马懿回头想想,二月确实是王凌唯一的机会。
只要王凌再犹豫半年,让司马懿从洛阳开始、再到地方,大致收拾好局面……那么天下就没有人再能威胁到司马家,形势将变得势不可挡。司马懿如果掌握了全面优势,他可不会犯错、再给别人机会。
那么他的一生,即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可以彻底安心了。
“去罢,去汝叔那里,他需要汝的建议。”司马懿对司马师道。
司马师只得揖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