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长春殿里陷入一片寂静,似是石子投进深湖里泛不起一丝水花,阳光无声地偏斜,从排排菱花窗里透了进来,瞧上去暖和实则夹杂着早春的凉意。
宋泠然委实没料到,永宁公主的醋还能呷到自己身上,微微蹙了蹙眉,冷静地道:“公主殿下,我与殿下知礼遵礼从未逾矩,倘若公主殿下在意,日后我亦先行通禀便是。”
永宁公主气呼呼的,还没来得及将那句“本宫并不想规训宋女师,不过是想令皇兄免了本宫的通禀”说出口,就闻得薄珩冷冷说了一句:“永宁,适可而止。”
下一刻,薄珩唤来观林,让观林将她送出长春殿。永宁公主俏容一白,恼火至极,抄起茶案上的琴样手稿就走,她向来任性妄为,自是不会瞧兄长的脸色的。
于是,殿中只余宋泠然与薄珩二人,宋泠然目送永宁公主远去,将视线挪了回来,落到薄珩的脸上,薄珩也正注视着她,一双黑棕色的瞳仁纳着她的影子。
宋泠然不自然地错开了眼,“其实公主殿下所说的话不无几分道理,日后我还是通禀了再进殿罢。”
薄珩面无表情地道:“从前不禀,现在却要禀,若是传出去,旁人只怕要将永宁方才那席话胡乱揣测,引起流言不止。”
若是当真引起旁人胡乱揣测,只怕一出师生悖德有毁人伦的帽子就要扣上来了,世人从不惮将事情往最坏处想。
宋泠然指尖微蜷,又抬起了头,“殿下予我特立独行,难道不怕旁人胡乱揣测么?”
薄珩反问:“尊师重道,何错之有?”
好罢。
身正不怕影子斜,薄珩对她无意自然问心无愧,任何流言都可以当作穿堂风,只有她动了春心遮遮掩掩,反倒不大方了。
于是,宋泠然也不再纠结禀不禀这等小事,和薄珩一道进了琴室。接续昨日的琴课,今日要学新的曲子,薄珩随意选了一首,琴声潺潺流泻,分外悦耳。
而在这时,忽有宫人来禀,长乐郡主于殿外求见,宣称是有要紧事。
宋泠然的脚步一停,琴室里的曲调也跟着一停,薄珩淡问:“具体何事?”
宫人如实回禀:“郡主未曾交代,只说一定要见殿下。”
薄珩俨然并无多少耐心,面无表情道:“传。”
不一会儿,长乐郡主疾步走了进来,一身赤色金丝百花裙,披着红狐斗篷,从发饰到衣裳都是灼艳逼人。伴随她的步伐,簪在云鬓上的钗环摇曳频繁,甫一进门,她就气冲冲地告状:
“太子皇兄,永宁皇姐她欺负我!”
饶是怒不可竭,长乐郡主也懂得拿捏分寸,语气里不全是愤怒,还有几分楚楚可怜。顿了一顿,她又瞧见了宋泠然,稍敛怒火施了一礼,规规矩矩地唤道:
“宋女师。”
宋泠然颔首以示回应:“郡主。”
长乐郡主这才走到薄珩的身侧,跪坐在地,挽着薄珩的胳膊,不停摇晃道:“太子皇兄,你要为我做主啊,永宁皇姐她抢我的人。”
显然,长乐郡主的来意已经很是明了,宋泠然冷不丁想起明秀说过的话,长乐郡主爱慕裴澈,却碍于身份不能与他在一起,两人之隔犹如天堑。
就见薄珩挣开长乐郡主的手,很是冷淡地道:“如果你说的人是裴元序,那么孤无法为你做主。”
长乐郡主浑身一僵,血液骤冷,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眸,盯着眼前人道:“原来太子皇兄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偏心永宁皇姐?”
薄珩面不改色,浅淡余光掠过宋泠然,转而与长乐郡主对视,眉眼近乎无情,“他对你无意,长乐,早些歇了心思罢。”
如此冷酷,如此决绝,完全不似平日里那个孤高宽仁的太子皇兄所能说出来的话,长乐郡主大受打击,露出一副受伤之态,不自觉退了一步,方才忍不住辩驳道:“太子皇兄怎知他对我无意?是问过他了么,还是说太子皇兄偏心永宁皇姐,所以才有意拆散我们?我不信,有本事太子皇兄把他叫到长春殿来,容我亲自问问!”
“……”
唉。
人世间的痴男怨女爱恨贪嗔皆是如此,宋泠然不禁唏嘘,还好她对薄珩喜欢得不深,不然怕也会跟长乐郡主一样身陷痛苦泥沼之中。
只是,她感于长乐郡主的痴情,却并不赞成长乐郡主的做法。感情之事向来不可强求,倘若裴澈对她有意,何须她来薄珩跟前闹,自己便会与永宁公主划清界限,倘若裴澈对她无意,闹了也是无用的。
大抵,薄珩也顾忌着长乐郡主的心情,眉心抽动几番,倍加隐忍,沉声道:“长乐,今日之事孤权当没发生过,现在回你的王府去。”
长乐郡主眼眶一红,吸了吸鼻子,成线的泪珠还是止不住地从面庞上滑落下来,“只因她回宫,原本我养在皇祖母膝下要被逼得搬回端王府住,从前只我独有的翡翠白玉糕、织云锦、每年一斛的南海明珠……也都被她抢了去,而今她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