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暗中思忖,怪道这老狐狸身体康健,却时时装病,手持梨木拐,敢情是怕死。
内侍不可置信地望了魏常德一眼,便软软倒了下去。
鲜血染红了大理石铺就的地板,格外的刺眼,杨淑皱了皱眉,她向来喜爱洁净,本想吩咐侍卫将尸体处理了,后又转念一想,过了今日她或许就要离开这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按住了心中的不适。
魏常德直直看向杨淑,拱手道:“殿下想与我做交易?”
“和亲一事,你来解决。”
“事成之后,殿下将那名探子交予我。”
“成交。”杨淑走下玉阶,朗声笑道:“怪不得杨慎愿意跟魏相合作,比起我这个束手束脚的阿姊,还是魏相更利落些。”
“臣还有一事。”魏常德对于她的恭维不做理会,指着殿中跪作一团的宫婢,“她们,我要带走。”
宫婢们脸上露出惊恐绝望的神色,她们获悉了大人物的秘密,左右只有一个下场。
杨淑思忖片刻,点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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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的梆子刚刚敲起,一个黑衣人猫着腰在屋檐上,几个跳跃便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
大雪下了整日,此时已稍稍停了,整座院落覆盖在一层皑皑白雪之下,房屋还落了锁,黑衣人从腰间摸了一把钥匙,“咔嚓”一声细响,门锁被打开,黑衣人推门入内。
屋内摆放着一排排漆木书架,此时已落了灰,这是公主府的书房,来人正是杨淑。
白日里杨淑与魏常德虚以委蛇,可那老狐狸怎可信任?倘若她真将那探子暴露出去,焉不知魏常德会如何对她,与虎谋皮,无异于饮鸩止渴。
她只信自己选的那条路。
书房已经荒废多时了,自杨淑被褫夺摄政长公主的名号之后,便再没有来过这里,其一是正德帝人小心思大,书房中重要公文皆被拿走,其二是她权利被剥夺,也无人向她汇报公务。
杨淑走到倒数第二个书架前,这个书架与其他书架相差无几,只是中央摆放的装饰不同,杨淑抬手放在掐丝珐琅冬瓜瓶上,向右一拧。
事故陡然发生,一只大手突然袭来,杨淑抬手格挡,不得不松开瓶子,与他交起手来。
书房内漆黑一片,窗外月光昏暗,杨淑只能辩声识位,来人功夫极高,出手诡谲,且毫无声息,一个不察,杨淑被捂住嘴,厚重的茧子隔着面巾轻柔地磨着她的脸,有些发痒,双手也被反剪至背后,像一只被鹰捉到的小鸡,毫无反手之力。
杨淑心中警铃大作,提脚猛踹身后,彷佛踢到了一块铁板,杨淑的脚隐隐作痛。
身后之人闷哼一声,将她向后一拉,双臂箍住她的身体,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
杨淑靠着他坚硬的胸膛,心如打鼓般猛跳了起来,鼻间浮起男子衣服上残留的皂角的清香。
杨淑的脸烧了起来,她从未与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尽管是她的准驸马裴学,也只是并行而走,从不僭越半分。
杨淑又惊又怒,张口咬住捂她嘴的那只手,杨淑这一口很用力,瞬间齿间便弥漫着鲜血的腥甜。
男子的呼吸骤然间变得极其的绵长,他依然没有放开手,只颤颤道:“殿下,别出声。”
寂静之中,他的声音如冰如玉,干净清澈,杨淑怔住,张嘴松开了他的手指,只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却又忆不起在哪听过。
冷肃的脚步声传来,一队羽林卫从书房外走过,从窗柩望去,月光打在泛着寒光的铠甲上,杨淑不由得屏住呼吸,脑中思绪万千。
羽林卫是天子私兵,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公主府,莫非今日她所作所为惹恼了杨慎,杨慎终于要向她下手了?
待羽林卫的身影与脚步声都听不见时,男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公主府已经被包围了。”
杨淑一惊,发现二人紧贴在一处,姿势暧昧,相触之处已然升温,杨淑猛地推开他,甩了他一巴掌,“大胆!竟敢对本宫不敬!”
男子白皙的面庞瞬间多了五个指印,他跪在地上,仰面望向杨淑,“属下知错。”
杨淑这才发现男子长了一副极好的样貌,稀薄的月色下,隐隐可见他肌肤胜雪,墨发被一根暗红绸布绑起,仰面恰好能看见锋利的下颌线,鼻梁挺而直,狭长的眼眸中承载着如墨的潭水,此时望着她又迸发出烈火一般的炙热,理性与疯狂交杂,险些把杨淑灼伤。
男子身上穿着公主府普通侍卫服的短打,腰间配着环首刀,脊背直挺,尽管他跪在那里,却无端有一种宁折不弯的气势。
杨淑瞧着他有些眼熟,却又实在记不起在哪见过他,便问:“你是谁?”
男子眼底的炙热熄了片刻,垂首道:“属下杨则。五年前,长天大街,殿下曾赐姓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