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需要毛毯吗?”
“帮我拿一条吧,谢谢。”
老人头发灰白整齐,灰色的眼睛并不显得苍老。他开口却是带着些河南口音的普通话,让空乘小姐有些意外。
林凤隆换下了在北京时常穿的竹布衬衫,穿着笔直的黑色西裤,衬衫外披着深棕色的长风衣,样式有些像旧时的猎装。
他本在搜寻那两位的踪迹,却没想到有不知敬畏的小人物跳上了台面,让他临时改变了路线,来美国一趟。猎人网是关键的布置之一,不能被干扰。
林凤隆买的是飞佛罗里达的机票,使用假名,到后再乘车转移。秘党中只有加图索家知道他的行动踪迹。
这世界上毕竟还有人记得他,想找到弗里德里希·冯·隆,再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了他。
今天是9月23日,2010年。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林凤隆微笑着接过空姐递过的空调毯,极深的皱纹下仍然留存着一分年轻时的潇洒张扬。
冰冷的灰色瞳孔透过飞机舷窗望着逐渐缩小、消失不见的古老国度,思绪又回到了一百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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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0,德国汉堡,隆氏家族庄园。
安德里亚斯·冯·隆在客厅中大发雷霆。他刚刚卖出了父亲拉尔夫在世时购置的一套中国瓷器,却只拿到了400马克,庄园的开销仍然难以维持。
拉尔夫,他的父亲,在30年前的丹麦战争中依靠自身的勇武,以出众的功勋受封男爵。自此他终于能在名字中间加上“von”的中间名。
von几乎没有实际含义,却又好像意味着一切。
他的崛起,源自于自身的血脉。在相当一部分贵族圈子中,大家都知晓某种“高贵血脉”的存在,比如声名显赫的卡塞尔伯爵。
但安德里亚斯并没能继承这份血脉,他唯一的儿子弗里德里希也不具有那高贵的金色瞳孔。
拉尔夫是个极度爱慕虚荣的人。短短几年里,他就像那些大贵族一样,置办庄园,购买奴仆,用廉价的红酒填充新建的酒窖。
因为儿子没有继承他的血脉,在母亲死后,拉尔夫就彻底无视了家人的存在,整日流连于“上流社会”的酒会、舞会。
1884年,弗里德里希刚刚12岁时,拉尔夫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绅士间的决斗,脑袋被猎枪弹开了个大洞,高贵的血脉也没能救得了他。
“隆”这个新生的贵族,似乎仅仅20年后就迎来了末日。偌大的庄园、招募的仆从,都只意味着更大的开销。
等到他不得不处理掉庄园时,那个高贵的中间名,就将变成不得不携带的耻辱。
安德里亚斯从小患有肺病,二十多年来一直病弱。拉尔夫死后,妻子就抛弃了他。他无力重振这个衰败的庄园,而他的儿子弗里德里希,更是个废物。
他很讨厌与人交流,对贵族之间流行的狩猎、乐器、舞蹈丝毫没有兴趣,而是醉心于历史和古玩。
爷爷拉尔夫富有的时候购入的来自中国的古董、古书,尤其让他着迷。弗里德里希和仆人亚历山大之间的交流,都远多过与父亲之间的。
“亚历山大,帮我誊抄一下第11页的文本。”
安德里亚斯在客厅中发怒,接着由于肺病开始喘息,剧烈地咳嗽。而弗里德里希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在书房中让亚历山大帮忙,整理和翻译古籍。
“好的先生。”
亚历山大身材很高大,面容方正严肃。弗里德里希青睐于这个家仆,因为他受过几年教育,会书写、擅长模仿,而且手腕非常稳。
亚历山大小心翻开桌上的古籍,发现似乎是中国的方块字符。弗里德里希是个相当有才能的人,他通过书籍自学了拉丁文和希腊语的书写,最近又转向学习汉字。
“亚历山大,不久前你收留的那个年轻中国人怎么样了?”
一个月前,他在汉堡港外的路边发现了一个满身脏污的旅客,身体状况很差。
亚历山大在少爷的授意下收留了他。二十岁出头的年轻模样,男人面容俊美,只是他乌黑的眼瞳缺了些神采。
因为语言不通,很久后才明白他来自中国,因种种变故漂泊了很久才来到这里。
“李休息好后就离开了。他学习德语的速度很快,姓氏是‘李’。他不会汉字书写,不能来帮忙。
他临走前留下了这个,他一直随身携带的东西,要送给少爷。”
亚历山大将一块长方形的银制牌子递给少年,弗里德里希很是惊喜。这应该是一件古物,银牌子上刻着两列方块字符。
少年刚开始学汉字不久,否则他就会发现,这两列字符其实是道教的法咒。
亚历山大静静看着埋头研究的少年,眼瞳中生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书房中的两人都在学习,少年学习的是语言,而祂学习的是人类。
一个月前。
祂再度睁开眼睛时,大脑中的浑浑噩噩感终于消散了不少。
祂或许是又被封印了,眼前的世界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年,而祂依然没找到主人的踪迹。
一个人类在祂眼前晃了晃手,令人恶心的人类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