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看上去像大学生,虽然头发是深金色,五官又有东亚的血统。她一定有着英俊的父亲和美貌的母亲,在见到过一次她的长相后,就很难忘记。
她胸前的铭牌上写着名字,发音是崔茜,职位是博物馆的讲实习解员。
太宰治在观众徘徊的一个早晨,崔茜已带过了好几批游客,充满了工作的高昂情绪,他路过时听到她说了好几种语言,虽然其中并没有日语,太宰治还是走上前,用自己的母语打了招呼。
“这块石板上的牛,”他说:“你说是用几笔画成的?”
崔茜正在喝水,侧头望向他,从她浅褐色的圆眼里,太宰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
平常忽然被搭话,多少会有些惊讶吧。
或许,是职业素养很好。
“我想,”她放下水杯,几乎不假思索地用日语接道,“是五画。”
“一,二,三,四,五——还真是哦。”太宰治对着红褐色石块上的动物,在空中挥舞着手指,然后笑了笑:“你,完全合格了。”
虽然轮不到他来评价就是。
崔茜的休息时间到了,走回她办公室的路上,太宰同她简单聊了几句。他在博物馆里跳着走路,还被保安瞪了几眼。
崔茜今年二十三岁,在太宰感叹“竟然比我大”时,她礼貌地弯起了唇角。她在这里的大学读研究生,学的是考古专业。因为平日经常要在考古工地做体力活,她说在博物干的实习是“整理情绪”。
“留个联系方式吧,”在她进休息室前,太宰治说,“我刚搬来,对这边还不太熟。有时间的话,带我逛逛吧。”
他已经拿出手机,崔茜回过身来,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掏了出来。
如果是武器的话怎么办?
那样实在太好啦,一定要对准他的心脏才行。
崔茜拿出来的的确不是手机,而是一个没有巴掌大的长方形物件。
太宰和她默默相对,笑了出来:“真的假的,现在这个时代还有人用BB机?”
“因为我没有在正确的时间接到正确的电话。”崔茜说:“我对手机只有厌烦,实在是烦透了。”
她说这话时精神萎靡,好似一朵浸泡在腐水里的美丽花朵,看上去就像是她已死去多时。
太宰治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他和崔茜见面后,她唯一一刻表露出真实情绪。
好可惜,他想,她大概不会同意和他殉情。
人人都在硬撑。
虽说他是来这边避风头的,这边的人依旧卷在他们自身生活的漩涡里。
崔茜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博物馆的保安正在在妻子分居,妻子不让他见小孩,他十分苦恼。街头卖花的女孩想攒钱去海外,同时在做三份兼职工作。街角餐厅的老板上了年纪,想让小孩回来帮忙,但孩子在外地读大学,说绝对不要回来继承这家“破餐厅”。
“好过分!味道这么好!”太宰愤愤不平地叫道。
老板笑着给他免单了。
太宰将这一消息告诉坂口安吾。
“我在哪里都很受欢迎呢。”他说。
“老板是以为你是游客,明天就会走。”坂口安吾毫不留情地戳穿。
果然第二天再去,太宰没受到优待,不过因为确实好吃,他成为了这家面店的常客,并在不久后撺掇老板增加了外卖业务,他太宰治拥有了一份新的工作。
这都是后话了。
这一日,他在黄昏时才离开博物馆,也只走马观花,看了不到三分之一。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一看就挤满了当地人的酒吧,想起坂口安吾说不要惹是生非,太宰治抬脚就走了进去。
一个晚上,无事发生。
接近凌晨时,他回到住处,倒在床上,几乎要感叹一句“我好像已经很老了”,转念间说出来的却是“我才十八岁,就已经经历了太多”,话语中透露出的老成感,让他自己会心一笑。
他又被那只鸟叫醒了。
倒时差后又认床,太宰睡得从床上移到地上,正好倒着看到它的身影。阳台门今天没关,鸟大摇大摆地在他房间里走来走去,还停在太宰没打开过的电视机上,蹦蹦跳跳了好几下。
太宰治忽然意识到,这恐怕不是一只野生的鸟。它曾被住在这房间的人豢养过,至少投喂过多次。
动物保护组织呼吁人们不要投喂,是担心人和野外的动物产生联系后,动物会对人有所依赖。
靠近人类,并不意味着安全。人和野生动物,反而会因彼此靠近给对方带去更多危险。事实如此,生活在城市里的浣熊,平均寿命偏短,人类也会因和其接触感染上病菌。人对猫的投喂,会减少鸟的寿命,同时也会让猫失去一定的捕食能力,而人则有被挠伤的危险。
“所以说,你想吃什么?”太宰治问。
他当然不会管这些,不过是遇到一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