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闻言笑了笑,不置可否。他把餐巾纸平铺掖在领口,正装傍身,吃相斯文,那架势跟在七星旋转餐厅似的。
一名服务员走了过来,把托盘上的冰淇淋放下,说:“咱们这桌加了一份冰淇淋,请慢用。”
“师妹,给你加的,每次来你都爱吃这个冰淇淋。”梅森手里握着炸鸡店的一次性刀叉正切着去掉皮的鸡块。
何念举了举手里见底的冰淇淋:“一份就够了……”
“你师兄给你点了你就吃,我还想给我师妹点呢,这不是没机会了么。”慕教授说着,又拎起一个鸡翅往嘴里送。
何念说:“师娘要是还在,肯定又说您,再爱吃也不能不顾体检报告啊。”
慕教授边啃边说:“那我就质问她,当初追我的时候,怎么不嫌弃我爱吃炸鸡啊?”
何念和梅森都停下了嘴,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
一个话头打开了尘封的回忆,慕教授也不藏着掖着了,他继续说:“想来都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和你们师娘第一次说话就是在这家店。当时我刚吃完一个全家桶套餐,桌子都还没有收拾,就开始温习功课。然后你们师娘过来跟我打招呼,当时我满脑子都是专业知识,就没怎么搭理她。”
慕教授放下了啃得不挂肉丝的鸡翅骨,拿起湿巾擦了擦手,然后又说:“从那时起,我就经常在这家店碰见你们师娘。每次她都拿着论文啊课本啊找我请教,刚开始我还比较耐心……”
说着,慕教授笑着摇了摇头。
梅森问:“后来呢?”
“后来发现我这师妹真不是学习的料,一个知识点说好几遍都记不住,”慕教授转向梅森,又说:“比你师妹悟性差远了。”
分明是在吐槽,可年轻时的欲说还休和不解风情,经过五十年时光雕琢映在慕教授眼中,具象成了温柔真挚的笑意。
“后来我们两个在一起了,只要不去实验室,我还是经常来这家店,一待就是一整天,吃完炸鸡就写论文,写完再接着吃。你们师娘就陪我旁边,刚开始还装模作样看看专业书,后来直接看小说了,要不就趴桌子上睡觉。现在回想,我很多重要成果,都是在这家店写成的呢。”
说罢,慕教授嗞嗞喝了两口可乐,又说:“别光我说,你们呢,最近怎么样?”
何念端起了新上的那份冰淇淋,说:“我还是老样子,成天无所事事的。”
“你要是无所事事,正好我写了一本教材马上完稿了,你来帮我校对吧,我对AI校对专业学科内容还是不太信任,我指定的话,出版社那边还可以给你一笔酬劳。”
“好的老师。”何念答道。
“你这么好的天赋,唉……不过那件事情也不要太往心里去,人生的路还很长。身为老师,你们能对本专业有所贡献当然很好,不过我个人对你们最大的希望,还是平安自由。你这孩子,自打我认识你,就一直心事重重,好像神经科学的绝佳天资给你带来的痛苦远大于快乐,与其这样,倒不如过现在这种简单的生活,不要背负太多的专业压力。”
何念任由冰淇淋在口中慢慢融化,仔细思索着慕教授的话,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你呢,埃里克,你不是有个新项目到临床阶段了吗?”
“老师,目前实验数据还是可以的,但是现阶段缺临床志愿者,即使酬劳已经比常规项目高了很多,但志愿者还是不够,有两个都签完合同了,又反悔了,所以进展很缓慢。”
慕教授说:“正常,跟脊髓神经相关的项目风险太大,成功当然最好,可是一旦失败,会比之前的情况还要糟糕,人家有顾虑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可能要求每个人对科学都舍身奉献,慢慢来吧。”
慕明璞说这话意有所指,其实指的就是他自己。
多年前,慕教授的莫顿原理应用于临床有两大猜想,只差一个排除法就可以敲定,没有志愿者愿意奉献出自己的健康身体,所以慕教授以身试法,用后半生的轮椅生涯,证实了其中一个猜想的不可行,而另一种猜想后来在临床上拯救了无数病患。
因此,慕明璞教授获得了神经科学领域顶级奖项——巴甫洛“终身成就奖”,此奖项当时已经中断二十年之久。
“老师,之前莫顿原理,您就没有想过其他方法?”
“哪有什么‘其他’方法,如果靠掩盖或弱化已知风险骗来实验志愿者,即使最后论证成功了,那整个成果就是违背科学伦理的。”
“在您看来,科学伦理真的这么重要吗?”梅森放下了快餐店的一次性刀叉,正襟危坐作聆听状。
“这样吧,今天给你俩留个作业,有时间了就想想,下次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慕教授喝完最后一口可乐,又说:“最近,宁若集团有款新药即将上市,临床数据显示治疗效果非常好,但是各种实验表明,该药超过某个剂量会有致残致死性。他们想用死刑犯做最后一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