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念伊站在自己的房间,看到所有的陈设被翻得乱七八糟,带回来的行李全部散落在各个地方,甚至床单被子也被掀开、揉成一团、扔在一旁。
胸口沉重得呼吸不动,如灌满水泥,却感觉自己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整整攒了四五年的钱,好不容易凑了点,准备拿来读研的钱,她一分都没舍得动的钱,被她父亲全部拿走了。她前几天才从大学里带回来,甚至还没来得及给它办张银行卡。
她不知道何建明是怎么弄开她特地买的密码行李箱的,只知道,他一分钱都没给她留下。
这一年,她刚大学毕业回到家乡,刚收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刚要开始自己憧憬的、出人头地的新人生。
这一年,她刚有了一个更好的开始。
然而这个开始,被她的亲生父亲——何建明,亲手扼断。
她慌忙掏出电话,打给何建明,电话那头却始终没有接,挂断再打,就已经是关机了。
完了,她的心沉沉坠落。
何建明故意关机,那笔钱肯定是没希望拿回来了。
悲从中来,她一屁股瘫坐在地,掩面无声哭泣。
……
几天前,她才告别自己的大学生涯,刚从上大学的城市回来。回来的那天,何建明对她嘘寒问暖,说她回来了要带她出去吃饭。
当她晚上,奔波了一天没有休息的何念伊,马不停蹄地跟着何建明去了他说要请她吃饭的地方——装饰浮夸的包厢,光亮油腻的皮肤和头顶、提拔的啤酒肚,原来说的请她吃饭就是要带她陪这一堆大放阙词吹牛吹得神乎其神、兜里却没几个钱的中年男人吃饭。
她被何建明推着,在这样的饭桌上,对这样一群人,何建明让何念伊对他们一个一个敬酒,一个一个叫他们干爹。
她强忍着疲惫和恶心,连苦笑都挤不出来。
她的父亲,明明都已经快要生出白发了,为何还是这样,不能回到最最普通温情的家庭模式和父女关系呢?一次又一次,让她的期待变成笑话,何念伊等待的所谓的转变迟迟没有到来,家中的积蓄却已经被他挥霍一空,全压在了看不见希望的赌场和股市里。这样的人,是他的父亲。
她唯一还在身边的亲人。
饭桌上,有个又矮又肥的老男人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扯了过去,红着脖子大笑着喊她,乖女儿,跟干爹喝个交杯酒。
她终于忍不住了,把杯子里的酒全泼在那个男人脸上,不管何建明在她身后多么凶狠地叫着吼着她的名字让她滚回去,她终于还是逃出了这个包房。
她跑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还能去哪,想去看看爷爷奶奶,又害怕何建明来爷爷奶奶的墓地逮她。
她在街上晃着……最后联系了以前对她家比较了解的一个高中好朋友,决定去这个朋友家躲几天,她不想回去面对这样糟糕的父亲。
这个家,对何念伊来说,已经只是一个承载着回忆的壳子,早就不是真正的家了。
……
何念伊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小县城里,爷爷奶奶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民,就住在县城边上的镇子里。妈妈是县城厂子里的车间工人,爸爸也在县城做点小本买卖,倒腾渔具赚点小钱。
她从有记忆以来,就是跟着爷爷奶奶在田地里长大的,只是在过年的时候,会有两个人过来住几天,爷爷奶奶说这俩人是她的爸爸妈妈,过年回来会给她带好吃的和一件新衣服。
后来,何念伊三岁左右的时候,妈妈突然来爷爷奶奶家里找她,看着她只是哭,一会儿摸摸,一会儿紧紧抱着。
那时候身边的亲戚都说爸爸妈妈在闹离婚,她不懂,三岁的她只模糊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还以为离婚就是再结一次婚。直到她在法庭上,被爷爷奶奶抱着,坐在观众席的时候,看到爸爸妈妈在法庭上大吵大闹,互相推脱她的抚养权。
两个人一遍又一遍,在法庭上、在她面前重复着的都是:
“孩子我是不会要的。”
她懵懵懂懂,不算很明白,却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好像要被这两个还没彻底熟悉的人丢掉了,终于忍不住哭闹起来。奶奶抱着她轻声哄着,爷爷站起来大骂他们是畜生……
最后是爷爷奶奶威胁何建明留下了她,她被判给了父亲这一边,却一直都是跟着爷爷奶奶。
在村子里的时光还是快乐的,爷爷奶奶虽说没有太多时间照顾她,但吃穿用度也没有哪样少了她,她每天在田野里自由撒欢,偶尔去小河边玩玩水,去林子里游游山,也会帮爷爷奶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那时候倒还真的像个孩子。
何念伊记得她没有上幼儿园,周围同龄的小伙伴都被送去上幼儿园了,她也想上学。那时候县城的小学对入学年龄的要求不像现在那么严格,爷爷奶奶一合计,在何念伊四岁多一些直接将她送进了小学。她还记得她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奶奶牵着她的手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