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没等到温憬仪邀请顾焰一叙,朝野间便出了一件大事,此事与她也多少有些关系。
宫里漏出风声来,说是平乾帝不知为何,忽然决定今后凡是尚公主、郡主的男子,一律不得在朝为官。
虽还未正式颁布圣旨,可此事传得有鼻子有眼,连他是在何时何地说出的话都有细节印证,于是骤然掀起了一阵议论的狂潮。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便是冲着赵家和赵明甫去的。
从温泉行宫回京之后,景德公主便被禁足昭阳宫,由教养嬷嬷严格看管起来教规矩,连蕙妃想见她一面都难。
因温洳贞打伤了秦姑姑,她的日子有些不好过。
徐太后特意吩咐教养嬷嬷,务必教好公主的规矩,不能因她令皇室蒙羞。
有太后这句话,谁敢不尽心。是以温洳贞每日要上闺训、礼仪等课程,若有怠慢,轻则罚站,重则打手板、挨饿清火。
温洳贞本是极为骄纵的性子,如今吃了这种苦头,先还敢对教养嬷嬷大呼小叫厉声斥责,然后唤来更为严厉的惩罚。
她本心心念念想着等她出去了,定要狠狠收拾这些老刁奴,可是等时间久了,她才发现无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素来最疼爱她的父皇,已经许久不来看她了。
温洳贞这才心慌起来。
父皇不会一直将她关下去,待她出嫁前早晚要放出来。可是,她若因此事失去了平乾帝的宠爱,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她所倚仗的一切,都来自平乾帝,若是没有父皇为她撑腰,凭她做的那些错事,只怕要被太后收拾到死。
温洳贞终于不再闹腾,对着眉目可憎的嬷嬷们低下了头,沉默无声地在日复一日中,成为了规矩的皇家公主。
赵明甫则夹紧了尾巴做人,每日往翰林院按时点卯,却再也不复从前那般的斗志昂扬、意气风发了。
这消息一出,众人所能接触到的,亦是最期待的,还是赵明甫的反应。
赵明甫不知他这些日子是如何度过的,只觉一切如噩梦般,不愿再回想。回京之后的每一天,他从翰林院的同僚们面前经过,都会觉得他们的眼神似有若无地投射在自己身上。
如针刺骨,痛苦不堪。
他从前在翰林院,总爱写了锦绣文章请掌院大人品评,可现在,他巴不得缩到角落里去,不让任何人看见他,走路都只会顺着墙根溜。
本以为风头总会有渐渐平息之日,谁知忽然又有同僚交头接耳,时不时打量他。
赵明甫还茫然无知,已经有好事之人告诉他内情:“听说陛下要降旨,今后的驸马郡马都不得在朝为官了。唉,也不知你还能在翰林院待到几时,真是可惜了你那一手好文笔,我们是拍马也赶不上了。不过么,同样是尚主,你尚了公主,怎么也比尚郡主更好,还是有福气啊。”
语气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阴阳怪气。
此话譬如一个惊天巨雷打在头顶,明明是炎炎夏日,赵明甫却抖若筛糠,面色霜白,目光发直,任谁都喊不答应。
直至有人碰了碰他,赵明甫竟然活生生从椅子上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他被送回家中,赵家也恰好闻讯,从主至仆乱作一团,赵明甫的母亲王氏哭得死去活来,有上气没下气。
好不容易赵明甫醒来,王氏扑到他身边,哭着呐喊:“儿啊,你立刻进宫,去求公主,请她退婚!!”
赵明甫木愣愣地躺在床榻之上,目光凝滞在帐顶,如神魂离体,对王氏的话语置若罔闻。
“明甫!我的儿!”王氏见他这副模样,如行尸走肉般僵硬,不禁号啕大哭。
“报应啊……”他忽然开口,嗓音又哑又低,只在口中反反复复念叨着“报应”二字。
王氏哭得不能自已,拼命拉扯着他:“不,你不能不做官,你是探花郎,赵家上百口人的未来都在你身上。你要是不做官,你让我和你爹怎么办啊!你爹爹,他对你寄予厚望,只盼你光宗耀祖出人头地,你若是被罢免了官职,我们不如去死算了!”
她一时又恨起温洳贞来:“都怪景德公主,为什么要来勾引我儿!你好好的前程,都被她毁了!”
全然忘了自己从前的谋算,又要儿子升官发财,又要他娇妻美妾在怀。
如今一朝美梦破碎,王氏便怨天尤人。
“明甫,你快些进宫,去求她,不管用什么法子,求她退婚!”王氏声嘶力竭地吼着,逼迫儿子。
良久,赵明甫呆呆笑了一声,像在笑她的无知:“母亲,你还在做美梦。”
他越笑越大声,几乎状若癫狂:“你当我是什么,公主、郡主,当真由得我挑拣来去吗?!你信不信,我若是敢提‘退婚’二字,连宫门都出不去,便要即刻身首异处!还是你想我去死,才会出这种馊主意?!我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样不着调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