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月下,清风徐来,山间云岫就着月色荡漾在湖光中,此情此景,任谁来都要陶醉其间,忘却纷纷扰扰凡尘中事。
奈何此时此地的人和事,都太过煞风景,以至于无人有闲心赏景。
温沁拉着温憬仪的手,满是担忧地看向她。
温憬仪从方才听见温洳贞的声音后,便一直面无表情地沉默,教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她们身后,窃窃私语之声从未断绝,不断有看戏、好奇、幸灾乐祸、同情的眼神飘来。
温沁本不想搭理,但那些名门闺秀们看温憬仪默默不语,愈发肆无忌惮,议论的声音也逐渐喧嚣起来,她终于忍不住斥责道:“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别忘了,你们能来今晚的宴席,是因为你们出自名门,涵养礼仪出众,怎么这时候却一个个跟市井长舌妇似的,只会说长道短。刘嬷嬷和秦嬷嬷虽过去了,安姑姑还在此处,你们就这般沉不住气!”
此话一出,那群叽叽喳喳的少女们终于彻底沉默下来。
太后手下的秦嬷嬷方才喝止了温沁,便气势汹汹地领着几个宫女朝着竹林背后绕去。蕙妃宫里的刘嬷嬷忙不迭地跟在她身后,也一道去了。
只有皇后宫里的安姑姑,因皇后一向势弱,她也知道自己派不上用场,便在此处守着这群女孩子。
奈何那些小姐们猛然遇到如此刺激的绯色事件,又牵涉皇家秘闻,到底年轻,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与好奇心,便一时失了态。
眼下见她们都被被温沁这一通话说得面红耳赤,低头不言,温憬仪冲着温沁莞尔一笑,温沁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抚。
安姑姑轻蔑地看了一眼这群姑娘,朗声夸赞温沁:“长清郡主不愧是咱们皇室中人,规矩极好,说话做事处处都在分寸上。诸位小姐们,老奴妄自尊大告诫你们一句,今日之事,你们还是当作没听见没看见得好,更不要像方才这般拿着去外头传扬议论,否则来日还不知会给你们招来什么灾祸。”
这可不是一句普通的虚言恐吓,而是实打实的警告,已经有胆小的女子煞白了脸,摇摇欲坠。
见场面终于安静下来,竹林背后又忽然传来“啪”的突兀一声,响亮清脆,像是某人挨了耳光。
“不要脸!你也配——唔!”温洳贞尖锐的嗓音划破夜空的寂静,精准无误地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可不知什么缘故,她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人捂住了嘴,挣扎着支吾几声后再度归于平静。
安姑姑不禁皱眉,温沁和温憬仪心中都有些奇怪,为何明明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温洳贞的声音却能这般清晰地传来。
竹林那头忽然跑来一个宫女,是方才随秦嬷嬷过去的宫女之一。
她面色焦急,在安姑姑耳边说了句话,安姑姑闻言脸色大变,冲剩下的宫女吩咐道:“送各位小姐回去。”又对温沁二人道:“二位郡主,请随老奴来。”
见状,温憬仪与温沁相视一眼,心知肚明一定是出了大事。皇家秘事,自然丑不外扬,这些闺秀们们所能接触的,已经够多了。
***
已经接近子时,天色浓黑而霜露渐重,皇帝所居的青霞园内,却灯火通明一片。
晏朝最有份量的当权者齐聚于此,人人面色凝重,氛围寂静沉重得像能拧出水来。四周的宫女太监们个个低头作鹌鹑状,连呼吸声只求压到最低,不敢有半丝异动。
平乾帝高踞于主位之上,面色铁青,眼睛里头的红血丝看着分外骇人,他紧握一拳,胸膛连连起伏。
徐太后坐在他身旁,脸色较之他更为不堪,耷拉着的双眼内满是怒气,颊边的皱纹因她抿紧了嘴唇而格外深刻,看着既刻薄又严厉。
蕙妃紧贴着平乾帝跪倒在他膝边,用手帕捂着嘴,双肩耸动,发出克制的抽泣声。
皇后面无表情,此时轮不到她说话,她就静静坐着。但仔细看去,她的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快意。
温憬仪同样面无表情,但她并非刻意伪装,而是因为内心的确毫无波澜泛起,这件事甚至没有对她的情绪造成任何波动。
温沁站在她身旁,一双眼睛来回扫视着跪在大堂正中央的一男一女,神情极为厌恶。
温洳贞与赵明甫并肩跪在明晃晃的灯光之下,情形格外狼狈。
身为平乾帝最宠爱的女儿,温洳贞一向的待遇甚至比几位皇子还要优越。所到之处前呼后拥,金尊玉贵,骄傲的气势永远凌驾于众人之上。
可是此时,她双手被缚在身后,口中塞着白帕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朝着她的父皇摇头挣扎,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的泪水,不断从眼眶溢出,自双颊滑落。
往日有多华贵,此刻就有多狼狈。
赵明甫则一直低头闭眼,他心中满是茫然,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把自己彻底隐藏起来,不叫任何人看见他的不堪。
寂静的厅堂中,蕙妃的抽噎声便显得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