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憬仪的面庞瞬时明亮起来,大感如释重负,她忙念了句“谢谢老天爷”,又对着宣晟甜甜地道一句:“多亏师兄了。”
宣晟轻挑半边眉头,不知为何,素来端肃沉稳、不苟言笑的权臣,此时竟有些落拓不羁江湖客的风采。
“郡主倒是好打发我。”
这话说得,憬仪竟不知如何接。
加之方才她一直分心想着那幅画,此时心虚得很,便有绯红渐渐沿着耳根晕在脸颊。
她磕磕巴巴道:“那、那师兄要我如何谢你?”
宣晟倏然一笑,却转移了话题:“郡主是否考虑过冯子阶的出路?”
冯子阶?这又有他什么事?憬仪觉得她被宣晟绕得稀里糊涂。
“他在我府中做长史官做得好好的,我不明白师兄的意思。”软软糯糯的声音里,带着疑惑和不解。
宣晟很有耐心解释:“顾焰曾是平王府长史官,任期一满便升往太仆寺。冯子阶是他同科,如今顾焰的官阶都比他高了,郡主也该替你的忠臣谋个出路。何况郡主府本就不该设长史官,此事我早前已提醒过郡主。”
温憬仪虽还有不解,但又觉得宣晟说得好像有理。
为了避免宣晟误会她强留冯子阶,她还是补了一句:“并非我强留他,是他自愿在我府中留任的。本来郡主府设长史便有些逾越,我也想过将这职位撤走。可是冯大人一向兢兢业业,我若是提出裁撤,倒伤了他的心。”
宣晟唇边虽还有笑意,但无端淡漠:“如此看来,倒是我心硬了些。”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无常,温憬仪方才还有些心旌摇曳,此时又觉得宣晟简直莫名其妙。
可她有求于宣晟,又知道怎么拿捏他,便放软了嗓音,娇声道:“师兄,你就不能好好同我说吗,你知道的,我不爱想这些事。我有师兄替我操心就够啦。”
这管嗓音,当真是坚如磐石都能化作绕指柔,无往而不利。
宣晟又非圣人,岂有逃过之理。
他无可奈何地看了温憬仪一眼,总觉得她若是背后有尾巴,此时定然已是摇来摇去,得意非凡。
若说有尾巴的……倒像是狐狸精。
也只有狐狸精,才会入人梦里,做出隐晦的引诱,欲勾人魂魄。
他难得的分神,被温憬仪捕捉到:“师兄?你怎么了?”
宣晟低低咳嗽一声,收敛了神思,道:“罢了,你先回去问问冯子阶,他也算可堪造就之才,若有意愿,便告诉他拿了你的名帖来找我,我自会为他安排。”
温憬仪乖乖答应下来,一面掩唇打了个呵欠。
亥时二刻已过,确实不早了。
宣晟还有一事想同她说,见状,也不再多言,唤了郡主府随从进来。
谁知温憬仪却不肯走:“都等到了这个时候,我要等着看谁是花神。”
今日花灯节,花神尚未评出,她来都来了,焉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说罢,她趴到窗台边,下颌搭在双手上,双眼似被月色灯光点亮,满是憧憬。
宣晟便凝神看她,但也仅止于此。
壁青和袖丹都觉得这二人之间氛围奇怪,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有时看着逾矩,有时却又格外讲究。
随着明月楼前聚集的人潮越来越多,嘈杂喧哗之声不绝于耳,众人都兴致勃勃等着看今年的花神是谁。
亥时四刻一到,随着一声极具穿透力的敲锣声传出,便有明月楼的花神使端着放有花灯和竹篓的木架子登上高台。
众人随着花神使一道验票读数,憬仪也在雅间内看得出神。
待一盏盏花灯示众完毕,最后一架花灯端上来时,引发了一阵爆发式的惊呼声。
“怎么会有那么多花神笺!”
“这是谁的花灯?!又是谁投了那么多!”
“假的!肯定是假的!”
“是啊,这也太夸张了,十两银子一张的花神笺,一人只得购买一份,这满大街的人恐怕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
憬仪连忙看去,那木架上所悬的,竟然是宁莳所制的那盏梅花灯!
而用来装花神笺的竹篓却不止一只,竟足足有五只!
众人不由哗然,这还有什么可比的,一看便知道今日的花神是谁了。
当然不乏质疑之声,可是也有人反驳,认为花神使全程都会守在竹篓边,就算作假,难道还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纷纷扰扰间,又一声锣响,今年的花神之争便尘埃落定。
“宁莳,宁姑娘!”
更令众人面面相觑的,是这位不知何方神圣的宁姑娘,在被唤了数声之后,仍然不肯露面登台。
“师兄,你说会是谁投的花神笺?”憬仪觉得此事甚有意思,不由出言发问。
宣晟负在身后的双手互相摩挲着指骨,沉吟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