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车夫见一衣着精致考究的女子朝车前走来,他怕冲撞了贵人,这才连忙停车。
谁知这女子一幅要登上马车的模样,令车夫心里暗自打鼓,自家大人并未吩咐过这出啊。
憬仪被冯子阶拉住,茫然回头,忽闻耳边的“吱——”的一声,车窗已被推开。
她又循声看去,与车内之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宣晟一手支颐,宽袖顺着肌肉线条精壮饱满的手臂滑落,露出一串悬在腕间,散发着幽暗光泽的佛珠。
他的目光幽深晦暗,不带一丝温度,从她面庞上滑落,落到冯子阶抓住她衣袖的那只手上。
冯子阶惊觉自己的失礼,连忙松开右手手指。
憬仪不料会在此时此地偶遇宣晟,她正要开口,宣晟已经先她一步:“郡主拦住臣的马车,不知何意?”
声音低而有质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谑意。
冯子阶重重蹙眉,为忽如其来的预感。他眼前的二人,虽然一高一低、一内一外,但偏生有种他人无法融入的气场,极其危险。
他不知道这种危险的感觉是来自郡主养病期间还不忘送去少师府的东西,抑或是她此时骤然变得生动起来的眉眼。
憬仪却未想这么多。
从脚扭伤至今,她还没见过宣晟。
那日回来后,她揣摩透了宣晟的心思,此时面对他,终于不再被动,反而莞尔一笑,甜甜道:“难得出门一趟,也能偶遇师兄。”
声音里的矫揉甜腻快要滴出蜜来。
她还不忘叮嘱冯子阶:“你先回府,我有事与师兄商议。”
冯子阶心内警惕感加倍,何时郡主开始唤少师大人“师兄”?而且,郡主孤身一人登临男子的马车,且不说不合规矩,也不甚安全……
宣晟目光淡淡,却如有实质般锐利,破开外表,勘破冯子阶内心的纠结,他唇角微勾,眼内并无笑意:“冯长史官似有担忧。”
见那素日高高在上的帝王少师,竟能精准无误地唤出自己的姓氏官阶,冯子阶眼仁一缩,听出他话语内暗含的威慑。
他驯顺地低头,言语却又似挑衅:“臣不敢,不过,恕臣僭越,还请少师大人多多照拂我们郡主。”
说罢,他又抖开抱在怀中的披风,为憬仪披戴好,这才施施然告退。
宣晟沉默地高踞于车厢之内,依然以手支颐,不应、不语、不走。
憬仪被心事困扰,哪里注意得到这一点风起云涌的诡谲。
但见宣晟依然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巍然模样,并未吩咐车夫抬下车梯,毫无让她上车的意思,憬仪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太主动了点……以至于眼下进退两难。
虽则尴尬,但她惯会撒娇作痴蒙混过关,要信手拈来一番做作解决困境并不难。
可对方摆明了要晾着她,憬仪的倔脾气又开始不合时宜发作。
她孤零零地站在车外,和宣晟两相对峙。
今日江风汹涌,胁迫着浪涛拍打岸堤,激荡起咆哮般的水声。间或有细碎的水花被烈风裹挟,星星点点飞落在憬仪身上。
裙摆被啸风吹得“簌簌”飘荡,披风亦猎猎飞扬,更遑论那水珠又加剧了皮肤传来的凉意。
憬仪瘦削的身姿开始不停颤栗。
车内人面色肉眼可见地,渐渐阴沉。
“笃笃”
宣晟捏捏眉心,如不耐一般叩击车壁,车夫这才忙从车底取出车梯,立在憬仪面前。
许是被风吹僵了身子,憬仪上车的动作格外缓慢。
待她进了厢内,宣晟“啪”地收了窗扇,声音里夹杂着不轻不重的火气。
“郡主倒是不惧冷。”还不轻不重地评价了一句。
憬仪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回以瞪视,像不惧巨兽的小牛犊。
车内的热气袭来,冷热交替竟然激出她的一个喷嚏,而眼泪水就着喷嚏涌上,怎么也控制不住。
于是再抬头,她的眼周泛出晕红,泪水盛在眼眶里,泫然欲泣。
宣晟眉梢微抬,像是被这幅模样取乐,表情依然淡漠正经:“郡主贵体确实不易照拂,凉了怕寒,热了又会受激。”
真是太过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温憬仪没学过为难自己这一课,她毫不犹豫挪动身子凑近宣晟,拉起他垂于身侧的右手,将自己冰冷的小手探入其衣袖内,不停摸索着什么。
饶是宣晟一贯沉稳,也要被她这一连串动作惹得肌肉紧绷。
尤其她的手就如此肆无忌惮地接触到他温热的肌肤,带着晏水寒气,诱发了皮肤上一层又一层细小的、隐秘的颗粒。
始作俑者却全不在乎,她很清楚、很熟悉宣晟的洁癖,也知道他的手帕一贯收在何处。
于是毫不意外在夹层内取出一块带着身体热度的绢帕,上好的绢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