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三五个呼吸,众人才从“入赘”二字中回过神。
秦平神色莫名,面带揶揄,阴郁瞬间荡然无存。
眼角余光打量微微呆滞的周辛夷,暗里幸灾乐祸。
若是韩复成了赘婿,虽于秦家无甚益处,但对周家而言,却幻灭了所有幻想。
饶是出了心中一口闷气。
赘婿者,与罪官、逃犯、商贾等同,处末等地位,惹人白眼,遭人唾弃,且不可入仕、不可为官。
古籍有曰:赘婿,女之夫,比于子,如人疣赘,是余剩物也!
小康帝此举,无异于将韩复打入深渊,纵有才华万丈,也无翻身之地。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刘士林浑身颤抖,双拳紧握,眼中有红丝泛起,仿佛遭受莫大耻辱。
虽说此事与他无关,但文人相惜,他感同身受。
入赘,于男子而言,可谓是打断脊梁,敲碎尊严。
今日之事,叫他生出与韩复相见恨晚之感,此刻见他遭受这番境遇,实在难以接受。
倘若如此,二人以后再无交集可能。
文人有骨,耻于与赘婿为伍,哪怕他才学满腹,但身份的鸿沟终究无法跨越。
周辛夷比他还急,额头渗汗,心中苦涩,暗自思绪千转。
若为赘婿,他适才的所有设想,都将化为梦幻泡影,不复存在。
念及于此,他连忙说道:“陛下厚爱,下官受宠若惊,只是...”
故作为难的沉吟须臾,继续道:“入赘周家毕竟关乎尊严,臣以为,当询问韩复本人是否愿意。”
“哦?”王德声调拉的很长,遂笑吟吟的看向韩复,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
皇帝的旨意,自然不可逆转。
韩复心知肚明,便笑道:“谢陛下隆恩。实不相瞒,此来定兴,草民本欲找个安身之所,若为赘婿,大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啊这...”
韩复言毕,全场皆惊,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入赘啊,从此低人一等。
尊严抛弃的如此果决,就不觉的羞愧么?
当然,有心人也从韩复言语中听出其它猫腻——三日前,退婚秦家,果然非同表面这般,而是另有隐情。
不过事实如何,已经无人再去关注。
秦平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辛夷摇头苦笑,无可奈何。
而且,他也心知肚明,陛下旨意,必不可抗,适才只是尝试一番,看看是否还有回旋余地。
哪知...他深深的看了眼韩复,暗道:你倒是反抗一下,欲拒还迎也好啊。
“这..这...”刘士林如遭雷击,仿佛听闻信仰的文人风骨在节节破碎。
他本以为,也很希望,韩复言辞拒绝,宁死不从,若是顺手作出一首咏志佳作更好不过。
可万没想到,韩复竟是答应的如此痛快,好似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可谓不知羞耻,自甘堕落,文人之耻!
这种感觉,如妻从妓、似妹为娼。
“哼...毫无骨气可言,耻于与其相识。”愤恨转身,甩袖离开。
同伴也很愤懑,见他离开,尽皆跟上。
临走时,不忘再看韩复一眼,饱含叹惋之情。
“哈哈哈...”王德大笑不已,目光中流露赞赏之意,道:“韩公子当真坦荡,令人钦佩。”
韩复抱拳,以笑回之。
王德继而看向周辛夷,眸子微垂,不咸不淡的道:“陛下赐婚,是莫大的殊荣,沛国公以为谁人能够拒绝?”
“臣,遵旨。”不得已,周辛夷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好了。”王德老神在在,悠哉说道:“陛下的口谕咱家也传了,按照入赘的俗礼,沛国公今日便让此子住进府中吧。”
相比于娶妻,入赘的流程相对简单,只需男方提前住进女方家中,女方则是出去住两天,待婚期到了,以正常的迎亲队伍自女方家中出发,将女子用花轿抬回来,随后可以省去一切繁琐仪式。
当然,若是女方想要大张旗鼓的操办,也可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一切只看女方的意愿,男方不得干预。
王德带着四个小太监走了,而今日擂台也进入尾声。
韩复没有悬念的夺得桂冠,唯一被人诟病之处,就是陛下的突然赐婚,将迎娶改为入赘。
但事关圣人,没人胆敢私议。
“周兄,老夫先行告退。”事已至此,秦平得到些许安慰,不似之前那般不快,但也不想再多逗留。
“我送你。”周辛夷想来是还有话要说,转头吩咐一句,便与秦平离开:“去将准姑爷带入府中,好生安顿。”
管家周海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胡子花白,身形消瘦,一直跟在周辛夷身旁,闻言点头:“是。”
“不用,这事交给我...”百里明达自府中跑出,手脚并用爬上擂台,大笑着直奔韩复而去。
“哈哈...我的好妹夫。”
一个厚重的拥抱,韩复有些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