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站在姜晚秋面前的杨子归,梳着和姜晚秋款式一致的半披公主头,不仅描了眉毛,还擦了粉,嘴上也涂了那种透明的润唇膏,耳朵上则戴了一对不大却画龙点睛的淡水珍珠耳环。
姜晚秋的目光扫过那对耳环,忽然有些反胃。
杨家重男轻女,虽说生活在市里,不可能像乡下类似的家庭那样,动辄当众打骂女儿、不让女儿吃饱,但除了必要的吃穿,是一分钱也不会给女儿多花的。
这对耳环还是她前两年刚上大一的时候,送给杨子归的生日礼物。
如今却被拿来算计她了。
而且杨子归平时是从来不梳这个发型的,今天特地和她梳一样的发型,打得是什么主意,可想而知。
姜晚秋脑海里产生这么多念头,实际上时间也不过才过去一两秒而已。
她面不改色地瞥了一眼杨子归身上的新大衣,没有立刻回应杨子归提出的建议,反而略显困惑地问道:“你买新衣服了?这件我好像没见过。”
这件衣服是姜晚秋喜欢的米白色,杨子归衣服不多,几乎从不买这种不耐脏的衣服,尤其是大衣。
杨子归脸上的肌肉顿时僵硬了,目光警惕又紧张地扫向姜晚秋,看见对方与平时并无不同的恬淡表情,才暗自松了一口气,解释道:“我这不是听说你要和一个副营长相亲嘛!怕人家看低咱们,特地买的,想给你撑撑场面,好让他知道知道,咱们楼的人,档次可不比他们低!”
言语之中,俨然默认姜晚秋一定会带她去相亲了。
姜晚秋想到自己的计划,眼中流过一道暗光,没有反驳杨子归的话。
杨子归愈发蹬鼻子上脸,凑近了姜晚秋,撒娇似的说道:“你都不知道,这件衣服花了我好多钱!我可不像你,这么大了还有零花钱,我一个月的工资才十八块,为了你,我可把大半年的工资都花了!”
姜晚秋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哦,那还真是下了血本了。”
杨子归一下子又忐忑起来,疑惑姜晚秋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可当她观察姜晚秋的时候,姜晚秋又是平素那种温柔中带着点疏离感的清高模样了。
杨子归悬着的心又慢慢放了下来。
她不知道,在她观察着姜晚秋的时候,姜晚秋的余光也在注意着她。
“走吧!大院离这里怪远的,咱们要是错过一趟公交,没准就迟到了。”
姜晚秋若无其事地先行下了楼,心底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真好。
她再也不必小心翼翼地维护这段友谊、时时担心挫伤杨子归的自尊心了。
从前她觉得自己和杨子归同病相怜,都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只是她运气好,遇到了养父养母,脱离了地狱般的原生家庭。
所以她总是有种拯救杨子归的冲动,仿佛帮助了杨子归,就帮助了生活在她内心深处、那个伤痕累累的七岁前的自己。
但有的人注定是配不上她的关爱的。
既然如此,她的心门将永远对杨子归关闭。
不过她相信,只要今天的计划成功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杨子归都会很需要她这个朋友的。
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她都要杨子归好好尝尝战战兢兢揣摩她心思,小心翼翼维护这段友谊的紧张感和疲惫感。
她要两个人的关系对调,要让杨子归像前世的她一样困惑迷茫,明明常感觉到不舒服,却总是无法确定她是不是有意的,是不是还重视这段友谊。
姜晚秋的嘴角抿起一个凉薄的弧度,在公交站台前站住了。
她们要坐9路汽车,从车轴厂站坐到终点,在中心广场下车,之后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军区大院的西大门。
大约是察觉到今天姜晚秋的脾气有些古怪,杨子归没有再轻举妄动,沉默着等到略显笨重的公交车在站台前停下,才第一个冲进去,占了两个座位。
“晚秋,过来坐!”
姜晚秋看着稀稀拉拉的乘客,差点笑出声。
她之前太傻,没发觉杨子归总爱拿这种没有必要的小恩小惠向她邀功,把不值钱的小恩小惠积攒起来,再找机会狮子大开口,向她换更大的利益。
这可是这条线的第二站……
乘客都还没坐满呢!
姜晚秋无意戳破面前的跳梁小丑,走过去坐下了。
她发现,一旦看清一个人,就可以像一个观众一样,清醒地欣赏对方的丑态了。
不失为平淡生活中的一个乐趣。
杨子归并不知姜晚秋心中所想,她见姜晚秋真的不客气地坐了靠窗的位置,嘴巴张了张,又克制地闭上了。
只是心里愈发不爽起来。
姜晚秋今天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是她的丫鬟吗?
给她占座还要让她坐更好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