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停在原地,沉默地看着,树林沙沙作响,魏承续从另一处出来,她看了看这情况,看看冬青,也停住不动作。
天母吟没有在乎几个来客,只继续手上的动作,她轻柔地托着他的头,让他靠在树干上,确保他不会滑下来,然后就这一块石头坐下。
“都过来坐吧。”
冬青寻了块干净石头坐下,魏承续也过来紧依着冬青坐下。
冬青开门见山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我夫人。”天母吟在空地上生起一堆火,轻描淡写道。
冬青也轻描淡写地笑,问:“秦珺裳?”
“秦珺裳早就死了,他只是我夫人罢了,”天母吟道,“玄蝉都猜到了多少?”
话中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魏承续疑惑地转向冬青,“玄蝉,秦珺裳是谁?”
冬青顿了顿,轻声道:“疯命秦七郎,名秦珺裳。”
魏承续倒吸一口凉气。
这居然是传说中的疯命秦七郎?是天母吟的夫人?
冬青轻叹了一口气。
天母吟盯着燃起来的火堆,升起了一点谈兴,她陷入了回忆中。“当年我和他,是江湖里赫赫有名的一对仇敌。”
天母吟和秦珺裳两人相识于一场比武较量,打得难分输赢,比武的东家讲和,让她们二人共称第一。
两人都年纪尚轻,又都天纵奇才,何等的心高气傲,彼此谁都不服,从此是见面就打,誓要比个高下,但谁都赢不了谁。
如此这般就打了好多年。
说是仇敌,倒不如说是彼此心知肚明惺惺相惜又都不承认的知音,强者都是寂寞的,她们彼此却有一个追得上自己脚步的对手。
但她们的路不一样。
那些年里,天母吟杀贪官、斩山匪,劫富济贫,几年间名声越来越大,而秦珺裳家破人亡,复仇心切,心魔渐生,逐渐走入邪魔外道,他手上染的血不仅有仇敌的血,还有无辜人的血。
秦珺裳引得江湖群愤,召集天下英杰杀他,一肃江湖纪律。
天母吟提前一天约出秦珺裳乱山残雪处相见。
那一日,雪纷纷,掩重门,不由人不断魂,她们刀剑相对。
天母吟还记得,当时的秦珺裳提着刀问:“你也是来杀我?”
他穿着一身黑衣,半张脸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自此他家破人亡背负上血海深仇之后,他就再也没穿过鲜亮的颜色。他的脸上,有一半的烙伤,昔日清绝梅雪的容貌尽毁。
天母吟说:“是。”
不是,我想救你。
血气弥漫在雪地之上。天母吟身受重伤。
次日,二十六岁的天母吟背着一个昏迷的人入山,她向江湖宣布静修,潜心修炼,再不入江湖。
那座山,就是后来的天母山。
而那人在山上清醒之后,记不清自己姓什名谁、家住何方、是否还有亲眷,他偶尔疯癫、偶尔清醒,天母吟日日夜夜守着他,彼此相伴,后来,她们在天地流水的见证下拜堂成亲。
而那个疯命秦七郎秦珺裳,在那一场对决里,已经死在她剑下,这世上自那天起,再没有这个人。
思绪回来,天母吟面对着两个小辈的眼神,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好了,你们该回去睡觉了,多睡觉能长高。”
她又转向魏承续道:“我已经同你父亲谈过,这件事情明天就会了结。”
天母吟抱起秦珺裳,回去的路上,她想起方才讲述过往时,那些对着小辈难以启齿的心路历程,比如她是怎么对着秦珺裳渐生心思的,她又是怎么下了决心不再回头的。
那些年的江湖腥风血雨,秦珺裳为了复仇做了太多错事,她们本不再是一路人。
但是她终归欲念再难忍。
情如风雪无常,那一日断山残雪处,她拼尽全力将他打晕带走,她们之间第一次分出胜负。
她的碎琼仙子,她终于如愿得到他、占有他。
哪怕代价是退出江湖。
她没有后悔过。
“你是谁?”怀里的人醒了过来。
“我是你的妻君。”
“我想起来了……阿吟,我头疼,我是不是又做了错事。”
“没有。”她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失神着往她的怀里缩了缩,泪眼朦胧,不再言语。
还坐在原地的冬青和魏承续沉默了会儿,直到看着那堆火燃尽,冬青站起身来说:“我们回去吧。”她对魏承续伸手。
魏承续握着她的手起身,两人并肩往回走,她越走越往冬青身上靠。
“冬青,我没懂,为什么他要杀人呢。”
“秦七郎修习邪术,导致了精神时常有问题,至于丧命二人……着实无辜,想是因为居所离觫鹴山人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