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苒方才的话,并非是意气用事,而是要试探千面客的立场。
对方虽是她的恩师,却一直藏头露尾,未表明过身份,也从来都是避着爹爹出现。
在如今这个关口,她带着李清云的锦囊出现,让颜苒不得不多想。
且她擅长的易容术,只传授给了自己皮毛,反而是王家长子王兴更有她的风骨,她如此自如地出入王家,应当与王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方才看她的态度,对李清云的真情实意不似作假,且从她的口风可以探出,李清云这些年也不好过,她的艰难,还可能与自己有关。
这让颜苒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娘亲,生出了些近乡情怯的情绪。
她如今面临符思蕴的威胁,还得罪了王兴,雪上加霜,王靖也在虎视眈眈地威胁着她,应当算得上一声“难” 了。
颜苒知晓规矩,但凡这种预测天机的锦囊,都不可提前打开,否则可能改变原本的命运走向,但如今情势,似乎也到了拆第一个锦囊的时候。
颜苒深吸一口气,将第一个锦囊轻轻扯开。
锦囊里有一封字迹清秀的信,好像还是防水的材料,摸着有些滑手,颜苒心头突突跳了两下,打开信细细读了起来。
“苒苒吾儿:
多年不见,近来可好?
不能相伴于你身侧,余至痛在心,未有一日不曾挂念,便日日观星,为你测算吉凶,只盼能替你消灾解难,略尽母亲之责。
此时你应当受困于人,身边虎狼环伺,威胁你之安危。
以为娘之测算,你的身边有一贵人,可助你反客为主。
卦辞曰:大贵之人,轻贱之身,端方守正,君子无颜。
寻得贵人,信之重之,则困境得解。
吾儿聪慧,定能逢凶化吉,云开雾散。
万望珍重!
娘亲,敬上。”
一滴水落在了信上,颜苒赶忙擦去,愣愣地抬头望着天。
奇怪,分明天气晴朗,哪儿来的雨呢?
可若没有雨,那她眼角的湿意,又是从何而来?
李清云的语气很温柔,虽只有寥寥数语,却带着种分量极重的关切,这是颜苒过去两世共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未感受过的。
千面客说得对,或许自己不该怨她,而应该好好活着,将她从困境里解救出来。
王府是龙潭虎穴,颜苒没有宣泄情绪的资格,她很快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找回了脑中的清明。
娘给的卦辞上写着,能帮她的贵人是:大贵之人,轻贱之身,端方守正,君子无颜。
找到并信任此人,便能度过难关。
颜苒将信收回锦囊,贴身放好,看着远方的云起云舒,唇角微勾。
看来,解决困境的方法同她想的一样。
她需要见王盛一面。
——
“咳咳,阿,阿莲?”
天气渐寒,王兴裹着厚厚的大氅,在庭院内躬身咳嗽着,整张脸看不见一丝血色,比盐还要白上几分。
“兴儿,可是要找谁?”符思蕴急急忙忙赶过去,将身上的狐裘解下,盖在了王兴身上。
“这么寒的天,怎可以坐在外面?你身边的人怎么照顾的?”符思蕴心疼地都要碎了,把手里的暖炉往王兴手里塞,惟恐对方受一丝寒。
“见……见过……娘亲。”王兴沙哑着嗓子,屈膝便要见礼,被符思蕴稳稳拦住了。
“傻孩子,和娘还讲什么礼数?”符思蕴心疼地捧着他的脸,指尖触及面颊的一刻,眉心的疙瘩轻轻松了些。
“礼,礼,不可,废。”王兴却依旧坚定执着,强撑着浑身僵硬的身体,以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行完了这个礼。
“乖孩子,娘对不起你。”符思蕴泪涌了出来,哽咽着抱住了王兴。
“娘,兴,很,很好。”王兴别扭地拐过胳膊,拍了拍符思蕴的肩膀,用自己含混不清却坚定的话语安慰着她。
“是,是,我的兴儿是这世上最好的儿郎。”符思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隔着盈盈雾气凝望着她唯一的儿子。
“你方才是要找谁?娘帮你找。”她执着王兴的手,复又问道。
“阿,莲。”王兴张着嘴,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极其模糊,符思蕴侧耳细听,分辨了许久,才知是阿莲。
“娘知晓了,你先回房,娘帮你把她找回来。”符思蕴素来对这府中的女眷了如指掌,自是知道,这位阿莲是王兴一年前从府外救回来的孤女,对王兴十分体贴入微。
她甚至动过要将阿莲抬了做王兴通房的念头,只是被王兴明言拒绝了。
他说,自己有心上人。
符思蕴不理解,这二者又有什么关系呢?男子爱谁,和睡谁,本来就是两码事。
天下的男子,难道不都是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