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当下的大半年前说起。
初春的冀州没有长安的姹紫嫣红,风沙里裹着冰粒,粗糙而寒冽。
猎猎风沙里,少年郎君策着马儿,高高的发辫在身后飞扬,手上的红缨枪似火一般,尖锐的锋芒闪着杀伐之意。
经过一个寒冬的抵抗,颜苒总算击溃了连理山外的最后一股敌军。
大部分人马已由符衍深与王盛带着回城,颜苒多巡察了一圈,却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种种迹象表明,冀州城内出了叛徒,蛮军的撤走没那么简单。
容不得多作犹豫,她孤身一人寻着还未被风沙掩埋的踪迹追去,并非自负狂妄,而是担心消息走漏。
追了三天三夜,连理山的轮廓越来越模糊,一望无际的沙子越来越多,连喂马的绿草地都难以寻得。
颜苒安抚着躁动不安的马,呼出一口浊气。
夜色越来越深重,春寒料峭的冷意如无孔不入的跗骨之蛆,躲不得,甩不掉。
但应该很近了,她不敢生火,惟恐暴露行迹。
想到这里,她脱了冀州军的铠甲,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蛮军的衣服。
如此,就算暴露了,佯装成他们的人不就好了。
颜苒颤抖着冻僵的手,在自己和战马冻死之前,点燃了一簇篝火。
马儿感知到火源,喘着粗气靠过来,鼻子里溢出哼哼声。
颜苒给马儿喂了一把干草,将自己冻硬的馍放在火旁烤,不然太过于伤牙口了。
虽然这几日,都是这么啃过来的。
隔着嘴皮,颜苒心疼地按着自己的牙,再咬坏了可怎么办,算命先生可是说自己以后能当贵夫人的。
仰躺着看着天上的星斗,颜苒想着,贵夫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日日吃细到发腻的糕点吗?
那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把辣椒。
颜苒侧了个身子,眼里有些旁的情绪。
等做完这件事,就不打仗了吧。
杀人,她有些厌了……
若能平安回去,找个俊俏的郎君,抢回家,她可以养他。
得找个心细温柔些的,让爹爹也享享福。
“哈哈。”颜苒忍不住笑出了声。
闪着寒光长刀劈下,颜苒闭着眼翻了个身,从容不迫地躲过。
她腿一抖径直站起,打着哈欠,用近乎诡谲的身法躲避着四面八方的攻击。
打她的人郁闷至极,明明对手看着漫不经心,他们却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然而,颜苒淡定的假面在看到自己的馍被一剑对穿后彻底撕碎了。
以那馍之前的硬度,是绝不可能被凡人的兵器刺穿的。
它能被刺穿,只能说明一件事——
它被烤软了,可以吃了!
颜苒甚至闻到了它那迷人的香气。
在怒意填满胸腔之前,颜苒用蛮子的语言问出一句:
“剑上有毒吗?”
几位好汉的身形一顿,空气中有短暂的安静。
颜苒这才有机会借着月色打量他们,身形高大,穿着狼毛做的衣服,头戴毡帽,乍一看很像蛮子,眉眼却不似平常蛮子那般粗犷,有几分像中原人。
几人也看着她,短暂地愣了愣后,用中原话破口大骂道:
“蛮子,受死吧!”
颜苒一怔,现在的蛮子智力竟然如此惊人吗?
她又用蛮语道:“兄弟,别装了,一伙的。”
对方却好似没有听懂一般,挥剑更加迅疾地朝她攻来,颜苒便眼睁睁地看着那馍被甩到了她看不见的黑暗里。
颜苒的眼神沉了沉,但又忌惮躲在暗处的蛮子,从腰间拔出匕首,一把格在了剑刃之前。
明明只是个小小的匕首,那人却被震得虎口发麻,还在震惊之际,便感觉腹部中了一击,紧接着身子一轻,被颜苒狠狠踹飞了出去。
“还有三个呢,可恶的中原人!”还是蛮语,做戏做全套,颜苒得演给暗处的伏兵看。
“顾戚!”为首之人握紧了刀,担忧地看向了地上那人。
他一挥刀,有条不紊地指挥战斗:“顾久,你去看顾戚,顾桑,随我活捉他!”
颜苒深思,这蛮子可装得真像,连名字都有,还是一个姓,甚至还是成套的。
一面用短短的匕首接着招,颜苒一面想着,待会自己编个什么名字比较好,带姓的那种。
然后还没等颜苒想好,另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带着凛冽的杀意和逼人的气魄。
颜苒瞳孔一缩,那两人的武艺已算上乘,这人却比他们还要强的多。
即使单打独斗,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颜苒不敢再轻敌,朝他用尽浑身气力掷出匕首,趁着他应对的工夫,闪身到马旁取了红缨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