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谨怎么样了?”苏彻穿着皇袍坐在龙座上,正就着一碟牛肉喝酒。
他才不会为齐淑娴戴孝,连装装样子都觉得恶心。
“神思游离,似乎是疯了。”回话的内侍叹了一口气。
“为何叹气,你也觉得颜苒不该杀?”苏彻执着酒杯,眯着眼看他。
“老奴不敢。”那人颤颤巍巍跪下,身体抖若筛糠。
“其实她不该去杀齐淑娴的。”苏彻饮了酒,将酒杯捏成齑粉:“这天下,朕谁都能杀,独独对她有几分恻隐之心。她不逼朕一把,朕未必能做这个决定。”
“陛下仁德,颜娘子忤逆犯上,行刺国母,罪有应得。”内侍颤抖着应承道。
“呵,齐淑娴算哪门子国母,乱臣贼子而已。”苏彻没了酒杯,提起酒壶饮了几口,云淡风轻道:“你既然尊她为国母,便下去侍奉她吧。”
内侍牙关打战,跌坐在地上,喉间嗡鸣着发不出声音,巨大的恐惧让他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任由几个侍卫拖了下去。
“颜苒,你死得好呀。”苏彻倾倒酒壶,把酒倒在了地上:“安息吧,来生……离朕远些。”
对于颜苒的死,他说不清自己是悲是喜。
只知道,在她死后,他很迫切地想亲眼看到。
因此他遣人将她的尸身运回了宫,缝成完整的。
那丫头会些易容手段,而这个尸身,长得如颜苒一样,脸上也未涂任何东西。
只是一脸死气,不如她那般美得鲜活。
但毫无疑问地,就是她了。
他有些好笑,普天之下,谁敢在他面前换人,谁能在他面前换人?
做了多年帝王,他分明该是自信的,从容的,威严的,又怎会因一个小娘子的生死而心慌呢?
难道他还会后悔不成?
——
一日无事。
次日夤夜,宫闱最深的地方,慈宁宫依旧灯火通明。
因为这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少有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明谨叩见太后。”顾明谨穿着一身夜行衣,匍匐于一位老妇脚下,态度极其谦卑。
这老妇便是苏彻的亲母,大轩的上一任女皇,如今的太后。
她曾经也是铁血手腕,说一不二的主,如今被苏彻架空了所有权力,丢在这深宫中等死,处境令人唏嘘。
她斜倚在美人榻上,盘玩着手里的菩提,满头银丝用一只金钗随意束着,依旧可窥见年轻时的风情。
据闻年轻时的张见贞生得倾国倾城,自她之后,苏氏皇族子弟再无颜色差的。
如今美人已老,但依旧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她眯着眼看向顾明谨,勾唇笑道:“奇了,即使是哀家在位时,你贤王府一脉也从未跪过哀家,如今哀家只是个没用的老婆子了,你倒上赶着来跪,让哀家有些受宠若惊呢。”
“明谨这一叩,是谢太后对颜苒的救命之恩。”顾明谨双手抱鼓,躬身而立:“还请太后告知颜苒的所在,明谨将结草衔环以报。”
“谁是颜苒,哀家听不懂。”她笑了笑,毫无说服力。
“您的人在行刑前见过她,只有您有机会调换。”顾明谨看着她,眼神笃定:“她乃明谨挚爱,明谨不可能认错。”
太后坐直身子,将盘玩许久的菩提随意丢在地上,赤足踩了上去:
“小子,你心上人的尸身有误,你去找杀人的苏彻,找哀家做什么?”
她站起身,将菩提踩碎成了齑粉。
“你莫不是忘了,哀家只是个可怜的老婆子而已。”太后拿起一张铜镜,数起了脸上的细纹。
“陛下确实以为,自己斩的是颜苒。”顾明谨平静道:“世上唯有您能瞒过陛下,偷天换日。”
太后笑了笑,“哀家这辈子,看见漂亮的小郎君就走不动道,到老了还是这样。”
她放下铜镜,坐了回去,双手放在膝上:“你应该也猜到了,是苏彻逼迫颜苒去刺杀齐淑娴的。他需要一个有头有脸的人顶罪,给天下一个交代。
颜苒便是他选中的人,她有齐淑娴的信任,也有足够的名气,且还没有根基。
更重要的,斩她能震慑你顾家,消磨你的意志或是逼你犯错。
哀家这蠢儿子,算是下了招狠棋呀。”
“只要颜苒无事,陛下还是陛下。”顾明谨的眼里陡然滑过凶光:“若颜苒有个好歹,明谨以匹夫之怒,也要血溅五步,天下缟素!”
“嗯,你的功夫确实能和他打上一架。”太后点了点头,似乎很期待此事的发生:
“但哀家这儿子是个武学奇才,虽不像你们一般受过沙场的磨砺,但也能在你手下撑到护卫赶到。”
她垂眼想了想,露出欣喜之色:“除非你弄些,那什么,苏叶根,先把他迷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