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扯平,便不劳您用婚事来偿了。您与那鬼说过,王妃生前为此不让您守孝,颜苒深觉不妥。子曰三年乃免于父母之怀,守孝之事比天大,王妃高义,我颜家却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坏了世子的孝道。依颜苒拙见,我们还是依旧约退了这门婚事,您觉得如何?”
顾明谨一噎,他自作多情地欢喜她回来了,却全然忘了,从一开始,她便是不愿嫁给他的。
她的心里,有另外一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少年郎君。
方才那一瞬,他竟然有过顺理成章娶她为妻的想法。
真是可笑!
顾明谨想装作毫不在意地同意,潇洒地同她退婚,可话到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颜苒落入山崖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重现,某种浓烈的感情昭然若揭,可他却依旧不愿意承认,转而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地,握住了另一个看似冠冕堂皇的原由——
颜伯成大劫将至,在确定他安全无虞之前,颜苒须得有这个婚事傍身。
顾明谨叹了一口气,决定和她将话说明白:“颜娘子可是因为有心上人?”
心上人?
他以为自己想退婚是因为喜欢别人?
颜苒心中的弦一断,怒火抑制不住地冒了起来,他自个有心上人有孩子,还倒打一耙说她心里有人!
“那人,可是宋参将?”没等颜苒找到利器砍他,顾明谨又紧接着问道。
“世子是说,宋勉?”颜苒微张着嘴,只觉得呼吸都不顺了。
顾明谨觉得,她自己喜欢自己?
他何时何地,因何有的这样的想法?
顾明谨,在云州能战无不克,在大理寺能屡破奇案,长安之人无人不赞他聪明绝顶,为何对于她的事,能蠢笨至此?
顾明谨的声音暂时打断了她心里的惊涛骇浪:
“若娘子是因此事退婚,请恕我不能答应,只因那宋勉,并非良人。”
并非良人?
他所见的宋勉,皆是由她假扮,他说宋勉并非良人,无异乎言——
他瞧不上自己!
前世她装作贤妻,他不屑一顾;今生她做自己,被他当做夺舍恶鬼;甚至连她曾经与他生死与共的伪装,他都如此看不上眼!
而自己,却一直那么想得到他的喜欢……
“宋勉又哪惹你不满意了?”颜苒只觉浑身凉了个透,不知出于什么情绪,竟然难以抑制地哽咽起来,泪水不断朝下落。
“颜娘子?”见她哭,顾明谨只觉得心口都被揪作了一团,从怀里掏出一方巾帕,又不知该不该递,只能直挺挺地楞在那,宛若一尊冰封的雕像。
颜苒也不顾不上他怎么想了,一把扯过了帕子,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但这几日压抑的情绪太多,以至于越擦越多,像断线珠子似的往下落。
她盯着他,只觉得委屈到了极点:“你说呀,他哪儿惹你不满意?前些日子你们在冀州也算共过患难,他对你赞不绝口,甚至……甚至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来长安后你被胡梭为难,也是他挡在你身前护你,你究竟,究竟不喜欢他哪一处!”
颜苒说完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咬着唇怒视着他,眼泪却还在不争气地朝下落。
并非良人,这便是她前世那么喜欢的顾明谨,对她的看法。
若他知道所有的真相,重新认识完整的她,是不是会讨厌得拿剑把她从这世上抹了?
可是分明,她已经很努力地去好好待他了!
这份情意,身死一次,心死了两次,终究是存不下任何期待了。
眼前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顾明谨怔然看着她,只觉得心里刺得发疼。
颜苒在为宋勉而哭,仅仅是因为他说了一句宋勉的不是……
究竟是有多深的情意,才会如此?
他本想说,宋勉对其它娘子不清不楚,比如绿绣,比如许月晗,他还说天底下的娘子都一样娇柔,不可辜负……
她被夺舍了,他也没有看出她的不同,还帮着那鬼偷王府的钱,帮着她逃出王府。
这样的郎君,他如何放心把她托付给他?
可他只是说了对方一句不好,便让颜苒那么难过。
从头到尾都是局外人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再提醒颜苒什么?
就算说了,她也不会信,还会觉得自己别有所图罢了。
“抱歉,明谨下次再来拜访。”顾明谨无法再想下去,事实上,他现下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躬身行了一礼,狼狈地转身,落荒而逃。
颜苒紧紧抱住了膝盖,蹲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一团,将哽咽揉碎,隐没于喉间。
手心泅湿的帕子绣着顾明谨最爱的青松,她将它随意丢弃在地上,便如此红着的眼眶,痴痴地朝后院走。
沉重的步子在地上拖着沙沙的响,细细描画的妆容被哭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