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葱郁,一辆马车行驶在羊肠小道上。一只白鸽从车厢飞出,直奔沧州府。
树林深处,几个披着草衣的土匪打量着马车,露出贪婪的笑容。
此时,车厢内。瑞虎样式的香炉还散发着木质香,柔软的床榻旁,一少年正在小心将手中汤药喂入女童嘴里。
“都睡了快一天了,怎么还没醒。还是待会在落脚处找个大夫吧。”少年皱着眉,面色凝重。
车厢被推开,常宁一手持缰绳,转头对少年说:“恩恩醒了吗?前面有个客栈,我们先去歇歇脚,老在车厢里闷着也不好。信鸽也给大将军送过去了,明日一早我们就能到沧州府。”
就在此时,少女发出微弱的声音:“好苦。”
喉咙连着胃撕裂的疼,头晕的厉害,浑身没有力气,嘴里还残留着药的苦味。宋慈恩忍不住紧皱眉头,意识尚未清晰,嘴里就被塞了一颗蜜饯。
耳边传来少年清澈的笑声“恩恩这么大了还怕苦呀。”
宋慈恩努力睁开眼睛,眼前似乎是马车车厢。一张脸凑到跟前,剑眉星目,那双眼睛,如肃雪,如冷星,如秋日寂静的寒潭。此时却因为笑容,暖融融地碎了一池寒冰,只留下脉脉春水。这个人,怎么那么像早逝的兄长?
一只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少年瞧宋慈恩愣在原地,忍不住皱起眉头,“咦,没烧了呀,怎么愣愣的,别是烧坏了。”
软糯的乡音,熟悉得让人落泪。错不了,这就是阿兄。她幼时丧亲,只有阿兄一个亲人。却还是没有留下来。
当年阿兄为守城,三月未进食,死的时候只有一把骨头。他们说,当时没有粮了,将士们就靠吃自己的亲人守城。待到王军救援,阿兄为将士开脱,自刎谢罪于城前。死的时候,只有十八岁。
“恩恩丫头,好些了没?”常宁探出头。
那,那是常宁叔叔?常宁叔早年被阿爹救了性命,便守在他们兄妹身边,充当护卫。说是护卫,但她和阿兄一直都把常宁当自己亲叔叔。但可惜......
当年南斛国围困沧州府,常宁叔为了给王军送信,只身破局,以一敌八。信是送到了,但常叔叔伤势过重,当场身亡。仵作说,常叔叔身中八箭,最深的那支深入肺腑,换别人早就死了。
如今,他们好端端地在她面前。阿兄还是当年隽秀的样子,常宁叔也还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宋慈恩不敢眨眼睛,直到眼睛干涩落泪。
她轻声低喃:“能重新看到阿兄和常宁叔,就算马上见阎王,也不亏。”
头上被重重一击,宋慈恩忍不住抱头哀嚎。宋熤川收回手里的书,“呸呸呸,什么见阎王,会不会说话,下次不许说这样的丧气话”说完,伸手揉了揉宋慈恩的头,轻声说:“可还疼?”
宋慈恩含着泪摇摇头。却突然发现阿兄指尖的温度,她一把抓住阿兄的手,热的?
鬼会是热的吗?我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马车里。这阴曹地府,还派人来接不成?
就在宋慈恩愣神之际,宋熤川掏出手绢细细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沧州府马上就到了,恩恩别怕,阿爷说你刘伯父可好相处了。”
沧州府?刘伯父?
刘伯父不是早就死了吗?而且阿兄不是一直叫刘将军岳丈吗,怎么死了还生分起来。等等,宋慈恩蓦地想起来,在十岁投靠刘将军前,阿兄确实是一直称呼他为伯父。十岁?
宋慈恩忍不住伸出双手。那双手胖乎乎的,白嫩的像是藕尖,看着让人想咬一口,可爱极了,但确实是十岁幼童的手。
她忍不住跳下床,抓起放在柜子上的镜子。
铜镜里,少女格外消瘦,衬得杏眼格外圆润。皮肤带着点病态的苍白,脸上红晕未褪,挺翘的鼻头,嘴唇小巧,唇形饱满,但没有颜色。虽未长开,却亦可以窥见日后倾城之姿。
这?这是?她抓着镜子的手忍不住的颤抖。就在镜子即将掉落时,她人和镜子一起被阿兄抱起。
“还没好全呐,光着脚到处跑。”阿兄的声音在头顶传来。
宋慈恩还处在震惊中,镜子中是她十岁的样子,她这是回来了?
还没想明白,马车突然剧烈抖动,整个车厢向着右侧侧翻。外面传来马嘶鸣声和利器碰撞的声音。一只手捂着宋慈恩的眼睛,鼻尖全是清冽的香味。耳边是少年有些颤抖的声音:“恩恩别怕,你待在这里别动,阿兄去看看。”
“阿兄别去!”宋慈恩仓皇伸出手,却只能看着少年逆光的背影。
“阿兄!”她忍不住大喊,带着哭腔。
宋熤川站在马车狭窄的出口,慢慢回头,伸出食指抵在唇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随后,拿起手边的佩剑,毅然冲向被土匪包围的常宁。宋慈恩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此时他的形象和前世策马奔向春城的样子慢慢重合。
“别走......”她伸手去抓,却重重跌到地上,眼泪一颗颗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