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瞪得极大,满眼全是祈求,她明明痛极,喉咙里还在发出着嗬嗬嗬的声音,却仍死死盯着崔颖。
崔颖一根根掰掉扯着她裙摆的手指,弯腰整理凌乱的衣角,恢复以往镇定的样子。直到走到门口,她才冷冷地说:“你心心念念的青制早在你被软禁之后就废除了,不仅如此,新帝还替先皇颁布了罪己诏,否定了近半数为妇女广开言路的新制,称其为颠覆朝纲,霍乱国祚。你和先皇这眼光真是不行。你养大的好徒儿,先皇千挑万选的继位者,呵,不过是一头背主的狼”
“新帝,仁,仁慈。她,她不会。”
“仁慈?呵?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杀你,还不是你挡了她的路,我若不杀你,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她像是想到是什么,顿了顿继续说“你真以为是先皇下的密诏吗?”
崔颖生怕宋慈恩听不明白,继续解释道“就是要杀你夫君和孩子的密诏啊。宋慈恩啊,宋慈恩,枉你聪明一世,你难道还不知道,先皇将你嫁给关靖北,就是为了让你远离京城吗?你这条命,是她不惜牺牲自己所有的金钊卫,也要保下来的。京城到泸州,百二十里,你真以为没有那些暗卫,你能活着到泸州?别做梦了。多少人盼着你死,你心里没点数?”
“我.......”
崔颖没等她说完,接着说:“你怕是不知道,先皇临终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她拖着迟迟不肯闭眼,就是为了见你一面。可是你呢?你居然不肯见她。可怜先皇,竟然抱憾而终,死不瞑目!”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先皇向来对她格外严厉,从未对她有过好脸色。她一直以为先皇对她多有不满。当初先皇将她嫁给关靖北,她还以为是让她构陷关靖北的罪名,为皇太女上位铺路。
看到密诏,她真的狠毒了先皇。她就像是一个傀儡,她死去的兄长是他们邀功的工具。她不过是震慑西南的人质,她好不容易爬到高位,先皇随便一句话,她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她的的婚姻不由她,到现在,就连她的孩子都要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她好恨,恨这半点不由人的命运,恨先皇一次次打破她平静的生活。她宁可青灯伴古佛,也不愿再见她一面。
原来竟是她错了吗?
宋慈恩思绪翻涌,那一刹那,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挣扎着起身,却重重摔下。鲜血不断涌出,让她的话变得含糊不清“密。密诏?新帝!”
崔颖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久才说:“是不是很难想到?她那样人畜无害的样子,居然那么狠心。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说杀就杀了。”
当年,是宋慈恩将皇太女从冷宫里抱出来,那时候的皇太女只是一个没几两肉,唯唯诺诺的孩子。是宋慈恩一调羹一调羹调理她的身体;是宋慈恩,在皇太女哭着说官学的人嘲笑她笨时,第二天一早跪在大殿上,自请成为她的老师。也是宋慈恩,生怕她受欺负,把为官为政的道理掰碎喂给她。
她养了她五年,说是师父,实则是当女儿养。她不知道多少次因为皇太女过于懦弱,愁得睡不着觉。她本想着,有她护着,即便皇太女坐不稳龙位,她也会为她杀出一条血路。
没想到,她确实是让皇太女平步青云,坐稳江山。换来的,却是她一家惨死,骨肉分离。她好恨,恨自己有眼无珠,恨自己错把凉薄当仁慈,恨自己辜负所爱之人,恨自己这一生,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崔颖听到笑声回头看。却看到她倚靠着墙,低着头,虽是在笑,泪却止不住的流。黑血不断从口里涌出,却衬得她唇色格外鲜艳,不像是将死之人,却像是刚吸完人血的妖精。注意到崔颖的目光,她缓缓抬头,杏眼里却是令人心惊的恨意和悲恸。
“她负我至此,若有来世,我必生啖其肉,报她杀我全家之仇”语毕,抓起身旁的佩剑,就往心口刺去。
“不,不要!”崔颖目眦欲裂,伸手去抓宋慈恩手里的佩剑,却还是晚了一步,宋慈恩直直地刺入心脏,还没等崔颖靠近,就了无声息。
崔颖颤颤巍巍地探了探她的鼻息,一下子瘫坐在地,趴在宋慈恩身上干嚎,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她忍不住伸手拔下一个簪子,狠狠刺入大腿,才逼出眼泪。上半张脸蹙眉痛哭,下半张脸却是大笑着,整张脸显得扭曲极了。
我就知道,新皇给的假死药。凭什么宋慈恩可以一直受先皇恩宠,凭什么她随便抱养的孩子就是内定的继承者?凭什么即便她被软禁,还是被新皇心心念念?可是现在她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她死了,没有人能挡在我前面了。
崔颖的哭声惊动了守在屋外的内侍。
门被禁军冲开,穿着龙袍的女子拨开人群,气都没有喘匀,看到屋内的情形,腿软到直接跪了下来。她推开想要搀扶她的内侍,踉踉跄跄地来到宋慈恩身边,摸着脸的手不断在抖,不可置信地看向四周跪了一地的内侍,摸脉的太监总管福全看着她沉痛地摇头,泪瞬间铺满全脸,她颤抖地几乎站不稳身体,格外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室内:“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