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曲从来没打算隐瞒恢复记忆的事,而黎无曜大概在七天前童曲第一次站到他的病房窗外也意识到了这点。
指间缠绕的发丝失去根基从童曲的食指上滑落。
原本进了隔离病房就不知自己跑哪里去了的精神体小水母从厨房探出脑袋,数根触角齐齐一蹬,赶在发丝落地的最后一刻卷回了那缕无根长发。
黎无曜给小水母借了把力,让透明水母顺利落在床上,低声提醒:“床头护理机械臂打开第四节,你需要的话,现在可以用。”
童曲知道黎无曜这间病房里到处都是高科技,而对方提到的床头机械臂,上一次也是在这里,正企图伺机而动偷袭用枪指着黎无曜的童曲。
她有些好奇:“第四节有什么?”
“枪。”
一个“枪”字,代表了黎无曜对于童曲“恢复记忆”这件事的全部态度。
闻言,童曲的目光落到床头舒展的多功能机械臂,又机械臂从慢慢移到黎无曜的脸上。
黎无曜没有在看童曲,而是垂眼看着病床单上。
于是童曲的目光继续往下,顺着黎无曜眼睫低垂的方向便见自己的精神体水母不知何时被黎无曜那缕掉落的发丝,自己把自己缠成了一团黑毛球。
触手打结的毛球被黑发蒙住了眼,在人家病床上睁眼瞎似的乱滚乱撞,随后又被一只苍白的手温柔托起,瘦长的手指一点点耐心地将水母解救出来。
童曲倏然收回视线。
“你想一枪抵一枪。”童曲终于将手伸向机械臂,“不先为自己说点什么?”
其实,无论是童曲刚恢复记忆那会儿,还是如今黎无曜主动指明“枪”在何处,他们俩人都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有主动纠缠当年“那一枪”的因由。
童曲不问,因为七十年的光阴过去,时移世易,她觉得这些早没了意义。
然而,黎无曜这样干脆的态度,却又逆反地勾起了那么点童曲的兴趣。
病床上的黎无曜还是没有看童曲,只说:“你说过,你不想听解释。”
半个月前,那时还没恢复记忆的童曲在这里用枪顶着黎无曜的下颌,告诉他,别解释,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于是此时此刻,在同一间病房里的同一个位置,黎无曜只是说:“无论我因为什么对你开枪,伤害都已经造成,你现在要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竟与童曲最初的想法不谋而合。
当年,童曲因为小胖手下留情,黎无曜阻止小胖被咬,中间二人拉扯,黎无曜不惜否定他们之间的感情想让童曲狠下心,却在得知童曲感染后,立即对她举枪。
这种事,但凡事后想想,都多少能察觉出那点丝丝缕缕的不合常理。
可那又怎么样呢?
童曲可以容忍自己的恋人有秘密,可在童曲的视角里,黎无曜对自己开枪是事实。
黎无曜在童曲最爱他的时候对她举枪,这一枪开出来,童曲多喜欢过这个人,黎无曜那时的这一枪就有多少伤害反噬进童曲心里。
童曲已经拆掉了机械臂的第四节臂关节,但没有取下枪械,只是就近站在床头,从枪械瞄准镜看着黎无曜。
“我还活着,和你有关吗?”莹润的指尖抚上冰凉的扳机,童曲忽然问,“还是,霍长生?”
黎无曜闻言愣了一秒,长发低垂的脑袋缓慢抬起,黑眸神色怔然,答案不言自明。
童曲笑了下,蓦地推开机械臂,顺便捞回还在黎无曜病床上傻乐转圈的智障水母。
“它这么黏你,总要有点理由,这很难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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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童曲恢复记忆,她就不止一次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还会再次醒来,有第一次觉醒异能的经历在前,她现在还活着的这件事与黎无曜和霍长生有关并不奇怪。
可即使是黎无曜为了弥补救活了她,也改变不了童曲过去一个人“死”了七十年,更改变不了那一枪击碎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感情与信任。
病房床头,童曲干脆拒绝了一枪抵一枪的解决方式,他们这是情仇,一枪抵一枪,账可没这么好算。
也不知黎无曜是怎么看待童曲突然推开机械臂的行为,但他仿佛全盘接纳了童曲的所有处理方式。
童曲不愿意听,他便不主动追着解释,童曲将话题转向任务,他们便立即启程。
当天凌晨,刚刚病愈的黎无曜和新搭档童曲秘密离开无污染疗养院。
他们的目的地是哨向星,走的路线却并非直接从蓝星星际中转站直飞哨向星,而是选择迂回了一趟,从蓝星启程到达星际中转站后,先飞去了与哨向星一南一北两个方向的abo星。
童曲与黎无曜在abo星短暂停留了两天。
这两天里,黎无曜身体大概还没恢复好,一直待在abo星舰酒店没出过门,而童曲倒是在abo边境星上多逛